晨光熹微之時,破廟子裡的北閭山眾道已經洗漱完畢,做過了早課,將一應家當都收拾到幾輛板車上。
源清老道和其老妻忙著給壯馬套上鞍具,
幾匹馬在草棚子裡搖頭晃腦,嘶鳴不已,對身上的韁繩、轡頭等物頗有些抗拒。
“顯純,去給你爹娘幫忙!”赤龍真人將眾道人中的顯純喊出來,令其去給源清老道夫妻幫忙——顯純身在隊列裡,也是頻頻扭頭去看他爹娘那邊,也是怕父母駕馭不住幾匹壯馬,反而被馬兒傷到。
赤龍真人擺擺手,顯純連忙向他稽首行禮,道一聲:“多謝師祖。”
便匆匆離開隊列,轉去給爹娘幫忙去了。
抬眼看了看遠處的林木間,身著黑色道袍的俊道士背劍穿過樹林,折回破廟子這邊,赤龍真人收回了目光,與門下眾弟子們說道:“你們師父也回來了啊,咱們馬上就能出發!
這次先去最近的南霞鎮上去,
那裡今天正逢大集,地藏王廟的‘遊神蕩鬼大會’會在那裡舉行,咱們也去看看熱鬨,在集上吃頓早飯,就不自己在家裡做了。
等吃完早飯以後,在街市上隨便逛逛,便往南霞碼頭那邊去。
賣一匹馬,買一條船。
……”
赤龍與眾徒孫們說了說今天主要做哪些事情。
眾道人都是年輕男女,平日裡居住在深林之中,少與外界接觸,其實一個個早就覺得此般生活枯燥無聊得很,但他們的師父、師祖近幾日間一直在籌謀大事,嚴令他們守在‘家中’好好修行,他們自然也不敢違抗師命。
直至今日,眾道人被師祖召集起來,得知了今天能去趕集看熱鬨的消息,一個個頓時都眼睛發亮,興奮之色溢於言表。
蘇午背著幾柄木劍,從遠處的樹林裡走來。
他向赤龍真人微微頷首,打過招呼。
眾道的目光都集聚在他身上。
師父看著他身後數道木劍的劍柄,笑問道:“木劍煉成了?”
“煉成了。”蘇午點了點頭。
“這幾天時間,你修了正氣袋、學了某的飛劍術、如今將幾道桃木劍也養成了——某就料準了你今天晨間修行必定有所收獲,所以提前召集了大家,等你回來,咱們就出發去南霞鎮上逛逛!”赤龍真人笑著道,“在這野林子裡,每天淨吃些野菜,缺油少鹽,正好去鎮上打打牙祭!”
蘇午聽著赤龍真人的抱怨,轉而解下背後的劍袋,將一柄柄包裹在麻布袋中的桃木劍交給眾弟子:“隨身帶著這些木劍,一旦你們遇到性命危險,某可生出感應,隻要你們尚在為師百步範圍之內,我皆能引動劍符,救助你等。”
他頓了頓,轉頭向赤龍真人說道:“今天已經是四月初九了。”
“不錯!”赤龍真人點了點頭,“我方才都與他們說了,今天咱們在集市上大吃一頓,然後便一齊駕船到閩江中去。
提前四五日把那件最大的事情辦了,
叫南閭諸法脈都空等一個‘四月十四,真閭山現’!”
蘇午看著赤龍真人,沉思了片刻,道:“好。”
他轉而與眾弟子們說道:“這些木劍借給你等,一定記得不論遇到何種情況,都必須將之帶在身邊!此與你等性命攸關!”
“知道了,師父!”
“謹遵師命!”
眾弟子紛紛應聲。
十柄桃木劍分出七柄交於門下弟子,蘇午將劍袋重新背在背後,劍袋之中僅剩三柄木劍,在劍袋旁邊,則還有一柄鯊魚皮鞘的一尺半長短劍。
赤龍真人看了蘇午背後的連鞘短劍一眼,轉而環視四周,確認沒有落下什麼東西以後,便朝眾弟子們揮了揮手:“上車,走了!”
從集雲鎮渾龍道壇裡順來的幾匹壯馬,拉著板車上的北閭山群道,慢悠悠地穿過深林,上了大路,往南霞鎮行去。
草長鶯飛,綠柳扶風。
當下這個時節,總多綿綿陰雨。
北閭山的車隊行在大道上,晨曦尚未散儘之時,天上就下起了牛毛細雨,雨水僅能稍稍沾濕行路人的衣衫表麵,馬蹄踢踏過的土路上,仍有塵土揚起,未被細雨打濕。
今日是南霞鎮每逢初九、二十九才會舉辦的大集市,
又因地藏王廟的遊神蕩鬼大會開展到了此地,所以大路上倒也有不少行人商販,背著各種自家產出的菜蔬、水果、禽畜之類,往南霞鎮趕集去。
道路上,像北閭山這般有數匹馬組成的車隊,其實甚為少見。
路人不免頻頻向車陣中的群道投去目光。
赤龍真人不以為意,每走一段路,見著背著貨物的老人、帶著幼童的老嫗婦人,便會主動停下車駕,捎帶他們一程。
板車上坐著的人漸多了起來。
婦孺老人們坐在車沿上,談論著近些天的天氣、地裡栽種的莊稼、偶爾遇見的新鮮事,路途倒也不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