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莫吉王妃麵孔上的笑意倏忽收儘。
她側過頭,麵無表情地看了眼身旁——哥哥貝颯真多傑臉上笑意凝滯,迎著她看過來的目光,貝颯真多傑同樣較為白皙的麵孔上,霎時變得通紅。
真多傑看著那烏泱泱一片跪在道邊的奴隸、屬民,麵孔上難掩怒意。
明明他向管事傳過命令,叫這些奴隸、平民今天都洗乾淨些,打扮得好一些,姿態更恭敬些,認認真真地迎接他的妹妹——如今的阿莫吉王妃的到來!
怎麼這些人還是搞成了這個樣子?!
他們竟敢怠慢自己的命令?!
真多傑目光緊緊盯著那些奴隸、屬民。
方才還說說笑笑的貴人們,此時俱麵麵相覷。
他們皆感應到了今下氣氛的詭異,一個個沉默了下去。
王妃強忍下心中怒火——她看到了哥哥臉上的神情,已然意識到,今下這些人如此怠慢自己,並非是哥哥刻意而為,原因不再哥哥身上——她邁步朝前走去。
穿過那些跪在山道兩邊,根本不敢抬頭的奴隸。
儘管奴隸們已經蜷縮起來,隻占了山道兩邊很小很小的空間,但因珅貢山半山腰處開鑿出來的這條路,本也不夠寬闊,就導致了眾奴隸、平民身上的臭味無有遮攔地、無有抵消地一陣陣撲在阿莫吉王妃身上,不停地湧進她的鼻孔。
好在,她並未在人群裡走太久。
隻走出十餘步,便走到了山道的儘頭——
前方,仍是一片還未開鑿出來的山壁。
照這樣的進度,她想在今年為珅貢山戴上桃花的花環,想要和讚普王暢遊在桃花海中——這根本不可能完成,隻是一個奢望!
阿莫吉王妃再也壓不住心中的怒火,她猛然轉回身,美麗的麵孔因為陰狠的表情而變得分外猙獰,再沒有半分美感:“你們這些豬狗一樣的人,竟然敢如此不敬於我——
麵見末蒙、貴人,竟然穿著這樣汙爛的衣裳,滿身散發著臭味,如此不修邊幅地迎接我——
你們這些不敬之人,心中可還對讚普保持崇敬?
可還對王室充滿敬畏?!”
在阿莫吉王妃疾言厲色斥罵之下,許多奴隸趴在地上,身體如篩糠般不住地顫抖!
有人拚命伏低身形,生怕王妃注意到自己!
他們已經獻上所有能對王室獻上的敬意,但這樣的劫數,其實從來都不是因他們而起。
曲禮光海藏跪在人群中,聽過阿莫吉王妃的訓斥,他沉默了一陣,看著地麵上的土石,忽然叩首說話:“末蒙!我們對您的敬意,就像對雪山的敬意一樣,從沒有半分改變。
您的慈悲之名廣傳約如之地,您是否願意,聽一聽我們的解釋?”
“不敬之人的解釋,無非是為躲過懲罰的巧舌如黃而已!
但為證示我的慈悲,我給你說話的機會!”阿莫吉王妃怒意難消,她盯著須發花白的老者——曲禮光海藏,對這個平民或者奴隸,竟然還會說幾句文縐縐的言語而微感訝然,是以給了對方一個說話的機會。
曲禮光海藏伏低身形,出聲道:“感激您的仁慈。
我們亦清楚,此下任何的解釋,都難平消您心中的怒火,但是——我們一直都未接到您到來珅貢山的通知,是以現下沒有絲毫準備,讓您覺得怠慢!
我今下所言,確也句句屬實,就像矛杆一樣正直無虛!”
他說過話後,末蒙——讚普王妃阿莫吉麵籠寒霜,一言不發,隻是轉身看向了自己的哥哥貝颯真多傑。
貝颯真多傑麵色更紅,低沉地喝了一聲:“讚多,讚多!”
被他呼喚名字的監工頭領連滾帶爬地爬到了他的腳邊,戰戰兢兢地跪伏於地,看也不敢看他一眼。
真多傑轉臉又招來一個紅衣僧到自己身畔,再次出聲道:“你來替我看著他,他若有半句說謊,你都要立刻告訴我!”
紅衣僧侶輕輕點頭。
‘讚多’監工頭領臉色灰敗,像是被抽去了筋骨一般趴伏於地,根本無力再撐起自己的身體。
“我問你,讚多。
我先前傳話於‘普盧主事’,令他傳令給你們,叫奴隸、平民都好好地洗一洗,換身乾淨衣裳,在今日迎接我的妹妹——阿莫吉王妃的到來!
普盧主事,有沒有傳話給你們?”真多傑目光緊緊盯著讚多。
有紅衣僧侶在旁靜觀,讚多根本不敢撒謊!
他涕淚橫流地道:“普盧主事傳話給我們了,真多傑老爺!
但是這群奴隸,他們不聽啊!
他們根本就對王妃沒有絲毫敬畏——”
“他在說謊。”在旁靜觀的紅衣僧侶未等讚多把話說完,倏忽開口,“他並沒有傳話給奴隸。”
讚多一下子癱軟在地!
真多傑一伸手,旁邊就有仆人遞來鞭索。
那遍布鐵刺的鞭索被他攥在手裡,劈頭蓋臉地抽打在讚多身上!
他連連抽打了數鞭,就將讚多抽打得皮開肉綻,滿身鮮血淋漓!
“說實話!說實話!”真多傑如是道。
讚多嘴裡冒出血泡,有氣無力地道:“那天,那天我喝了酒,真多傑老爺,我耽誤了您的大事——”
事情至此明了。
真多傑轉而向王妃跪拜了下去:“末蒙!
是我用人無方,請末蒙責罰我!”
“錯不在哥哥,我為什麼要責罰哥哥?
監工辦事不力,不過豬狗一般的奴隸,難道需要我的哥哥為他們背負懲罰嗎?”阿莫吉王妃扶起了真多傑,澹澹地掃了一眼趴倒在地,屎尿橫流的讚多,輕輕道,“砍下所有監工的頭顱,做成燈籠,掛在山下的桃花樹上。”
話音方落。
王妃和真多傑並排走著,諸貴人簇擁在二人左右,又徐徐下山去了。
未過多久。
山階上,又響起他們的說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