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蓋於在場所有人思維中的無邊光明倏忽收儘。
馬幫成員們茫然無措地立在原地。
那造成了這場大騷動的厲詭——窄袖觀音,此下被一道人影輕輕地壓住了,像是石頭偶然間壓落在一片樹葉上,卻叫那片樹葉根本動彈不得!
‘窄袖觀音’就是那片樹葉。
人們順著那人影朝前看,看到了陰影的源頭——身材高大的男人牽著一個小女孩,站在周博側畔。
他眼中沒有眾馬幫成員的倒影,目光轉動著,看向四周。
眾人還未緩過神來,便心底俱生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好似有陰森森、充滿惡意的目光從他們觀察不到的隱秘角落中投向了自身!
人們驚慌四顧——
霎時看到,一雙雙慘綠眼仁從四下的黑暗中生出來。
淺淺詭韻從那一雙雙慘綠的眼睛中漸漸溢發!
那眾多眼睛轉動著,它們的目光從一個個馬幫成員身上掠過,像是在找尋著某人的影跡!
人群中,拉著倫珠手掌的蘇午,忽然矮身下去,將倫珠抱起,他運轉‘智拳印’,手掐‘消痕除跡因果消斂神符’,將自身於此間留下的痕跡、因果紛紛抹去——
因蘇午劫影蓋壓住了‘窄袖觀音’,才引致此間遍生這一雙雙熒綠鬼眼!
這突然生出來的眾多熒綠眼睛,同時溢發出‘魯’的氣息與厲詭的詭韻,蘇午識得這些熒綠鬼眼的過去——在過去,這些熒綠鬼眼,皆是魯母的氣息對現實的侵染。
但他不識得這些熒綠鬼眼的如今——
魯母氣息侵染現實,一直都是毫無掙紮,猝然而發。
而今下浮現出的這一雙雙熒綠鬼眼,卻分明彌散著陰冷的詭韻!
——某部分魯母氣息,已經不再歸屬於魯母,而被‘某個人’將之轉化為了一個厲詭,進而將這個厲詭徹底掌控在了其手中!
“化為厲詭的密藏本源,無法再逆轉狀態,回歸本源之中。
精蓮被打碎五德相,竟能在搜集自身五德碎片的過程裡,領悟到這種辦法,將侵染自身的魯母氣息徹底厲詭化,進而以馭詭者的手段,反過來將這份侵染己身的力量掌握起來——
係縛法,想來今下已徹底在精蓮手中成形了。
不知道他收集了多少自身被打碎的五德惡詭相碎片?”
四周黑暗裡,一雙雙慘綠鬼眼不斷轉動目光,看過在場每一個馬幫成員,那目光已經穿透了每個馬幫成員的血肉,看清他們的魂靈,映照出他們過往的種種因果!
一雙雙慘綠鬼眼,不曾從眾多馬幫成員身上發現任何異常。
便在此時,於蘇午念頭中閃過‘精蓮’之名時,那一雙雙原本無有動作的慘綠鬼眼,忽然間將目光儘數聚集在周博身畔——那看似已經空無一物的方位!
蘇午心中警鈴大作!
他竟沒有想到——這被精蓮化為厲詭的‘魯母氣息’,竟有如此詭異能力,能夠‘念禱我名即被我知’——他隻是在念頭裡存想過精蓮之名,四下裡的慘綠鬼眼頓生感覺,刹那間就破去了蘇午‘消痕除跡因果消斂神符’的效力!
蘇午眉心豎眼乍然睜開!
把手掌塞在他手心裡的倫珠,板著臉看向四下裡飛快眨動的一雙雙慘綠鬼眼,她方才有所動作——眾人身後、屹立在黑暗中那座半倒塌的石頭廟,廟門忽然打開!
一道道透明但有形的人影,在廟門前進進出出!
背著裝有親人屍體的布兜的農奴走進寺廟內,寺廟中飛來一群禿鷲;
一身血腥的吐蕃士兵走進寺廟內,再從寺廟中走出時,已經化身為一身補丁衣裳的僧侶;
捧著幾株野草的平民走入廟中,他出來時,手中沒有了無用的野草,多出了一瓶有用的藥丸;
販夫雲集於廟門前,在此間擺攤經營;
行腳商人出入於此座石頭廟,於廟中安寢落腳;
這座石頭廟中不見一個看守的僧侶,未有一個喇嘛成為這廟的寺主,人們聚集於此,卻遵守著某種看不見的規則、秩序,維持著此間的生機。
數百年後,
廟宇已經殘毀。
但那些曾經來過這座石頭廟的人,他們的形影卻儘留在了這座石頭廟中!
此下,無數人影在廟門前進進出出。
他們的身影淹沒了當下所有活人的身影!
待到那無數透明但有形的人影儘數聚集於石頭廟中,消失無蹤之時,原本散落在廟外的所有馬幫商人、蘇午與倫珠的身影,也儘在原地消失!
黑暗裡,隻有一雙雙發著綠光的鬼眼閃動著,搜尋著,最終一無所獲地消寂去。
原本被蘇午劫影壓製的窄袖觀音,此下亦掛在了遠處的樹梢上,離開了此間!
——
無數透明而有形的人影與馬幫成員肩並肩、人擠人地站在一片空地上。
在所有人的正前方,一座由幾根石頭柱子支撐起的廟殿巍巍而立。
廟殿中的蓮台上,端坐著一個塑了金身,身形枯瘦如柴的‘佛陀’。
那佛陀周身處處遍布裂縫。
一根根黑線將那些裂縫縫合了起來,但裂縫中仍在不斷溢出殷紅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