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承托這神山的老道人,卻也並不渺小。
好似沉默的大地。
轟!轟!轟!
籠罩整座公墓紀念堂的詭韻,在老道長背負著神像踏足小樓一丈方圓之內時,便生出劇烈的反應!
一個個隻及常人膝蓋高的泥胎,倏忽間從虛無中浮現。
它們麵帶著憨態可掬的笑容,一個個被無形的詭韻推動著,接二連三地撲向神像——撲向背負神像的老道長!
臨近老道長時,泥胎們臉上的笑容倏忽消失,
眼底一片漠然,張開血盆大口狠狠啃咬向老道長周身!
老道長咬著牙背負神像持續向前——
那神像勃發熊熊火光,如瀑布般流瀉,將簇擁包圍而來的泥胎儘數焚成灰燼!
轟隆隆!
數不儘地泥胎包圍向他,
又被他催動自己所有的生命力儘數燃燒成灰!
他根本不給蘇午伸手援助他的機會!
二層小樓相對於神像而言,顯得極其狹窄低矮的兩扇門,直接被神像撞破。
巨大的窟窿呈現於蘇午眼前。
許多磚塊碎石從神像周圍滾落,不斷砸在老道長身上。
黃道長一聲不吭,低著頭,背負著神像走進了巨大的窟窿裡——他渾身上下,唯一正常的地方——一雙眼睛此時也被金銅色澤侵染了。
這雙好似黃金煉造的眼仁勉強轉動著,
最終鎖定了正對麵——血色蓮台上,以血肉包裹粉灰,疊合交結形成的‘神像’。
這座血肉神像沒有頭顱,尚未塑造完整。
此時,組成血肉神像的那些人眼神呆滯地看著背神像進來的老道長,以及緊隨老道長之後走進的蘇午。
或許是熊熊火光焚燒了太多的詭韻,
或許是一時機緣巧合,
或許是周洋勉力的掙紮,
讓那些已消失的村民眼神裡浮現出掙紮之色,
有人低聲呢喃:“黃道長……”
有人無言流淚。
有人掙紮得極其劇烈,於是慘叫聲也越發高亢:“黃道長,救救我的孩子啊!”
“救,救,都救!”
黃道長笑嗬嗬地點著頭。
他的笑容裡有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那些組成血肉神像的村民,在看到他臉上的笑容以後,眼裡的光芒也越來越亮。
“我來這裡,就是為了救你們走的。
一個都不能少!”
黃道長咧嘴笑著,忽然一個踉蹌,一下子跪倒在地——
轟隆!
他背上的神像劇烈顫抖,
這一下踉蹌撲倒,讓神像重重砸在他的背脊上——可他的軀殼已然變作渾金質地,即便生受這一下重物砸落,也是完好無損。
唯有渾金軀殼包裹下,還有些許血肉質地的內臟受了重創。
‘哇’地一聲,吐出一灘黃金血!
老道士來不及休憩,攔住了蘇午欲要攙扶他的手,自己從地上爬起,嘴裡念念有詞。
“爾時,救苦天尊,遍滿十方界。
常以威神力,救拔諸眾生。
得離於迷途,眾生不知覺,如盲見日月……”
這煌煌正神,道教真經,救苦拔罪之法門,既救不了苦,也拔不了罪——唯一有救苦渡厄之威能的,卻是活著的人!
老道長將自身殘存的,所有的生命力全都灌注進了神像中!
於是神像顯發地火光越發雄烈,沿著此間詭韻流轉的痕跡,將整座大廳都點燃!
熊熊火光中,三清之腸的詭韻被迅速壓製!
血色蓮台開始消融,
交疊在蓮台上的一個個村民,恢複了行動力,纏繞他們通身的血色條索消失無蹤,他們一個接一個從血肉神像上脫落……
刹那間!
三清之腸的詭韻被焚燒得乾乾淨淨。
人們都朝神像不斷跪拜,
不自覺地就忽略了,背負著神像的那個人。
老道士的袖筒裡,褲腳裡淌出大量的金液,他的軀體在融化,內臟在融化。
他的麵孔因這不斷的融化而顯得有些扭曲,
唯有那張臉上的笑容依舊慈和豁達:“不成了,老道該是不成了……”
“三清座下難複命,
蒼生渡儘慰我軀……”
“這是老道自己選的路,是老道想這麼走的,蘇小友,不要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他眼底的光芒漸漸黯淡。
融化的金液又徐徐消無。
淡金色的嘴唇蠕動著,還在說著話:“蘇小友,接下來的事……就靠你了……”
“我會把所有人都完好地帶出去。”蘇午神色平靜,輕輕點著頭。
他已經在內心暗暗提醒了自己很多次,這是在模擬裡,一切尚有轉圜的餘地。
可心臟仍止不住顫抖。
融化得隻剩一顆頭顱的老道長不知有沒有聽到蘇午的話,他沉寂了下去。
蘇午緩緩站起身,
這時候,地上還在融化的老道長麵孔睜開眼睛,眼神裡帶著幾分赧然:“蘇小友……你幫我、幫我那個徒弟一把……
這世道……這麼荒唐,
他可怎麼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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