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高。
寒風吹襲得林葉颯颯作響,
哪怕空地上立著三眼鍋灶,此時都燃著火,
可四周並無牆壁以遮風,於是寒意便在此間流竄,
除非守在灶眼邊,否則難免覺得身上發冷。
李嶽山掂量過陶壺裡剩下的炸詭油——比之昨夜也未見少,他神色滿意,蓋好壺塞子,將油壺放到桌子下,轉而看向蘇午、李珠兒,笑道:“今夜便是你第一次掌灶炸詭了,
做得不錯。
明日油炸大詭,還是由我來做。
若當時還能抽出空閒,
老漢也給你講一二句要點。
好了,
明天事情還多,你屆時和珠兒一並去最近的米莊上買來米糧,順便把那些鐵器送到朱鐵匠那裡去熔煉了,打幾幅好炊具來,做幾柄防身的兵刃。
現在這個時間,你倆趕緊去廟裡睡一會兒吧。
珠兒,彆打盹兒了,
回廟子裡睡去!”
坐在柴灶邊,佯作打瞌睡狀的李珠兒聞言睜開眼睛,‘睡眼惺忪’道:“知道了,師父。”
她緩緩起身,
見蘇午走在前頭,
忙又邁步跟上。
二人一前一後穿過那片竹林,
空地上尤響起師父對狗剩的囑咐聲:“現在都快到後半夜了,你便跟著老漢,在這裡練練手勁。
我給你雙手上各墜一塊石頭,
然後你來抓米,我讓你從碗裡抓出來多少,你便要抓出來多少,
一粒不能多,一粒不能少……”
“莫要打瞌睡!
狗剩子,站直了!”
……
大廟前,
火盆裡的柴禾已快要燒儘,木炭閃動著暗紅的光。
廟宇被一塊布分割成兩個區域,
李青苗抱著啞女秀秀睡在左邊的區域。
她睡眠很淺,
再加上火盆漸熄,廟裡寒意深重,即便身上蓋了一層被子,依舊難以抗禦這寒冷,是以並未睡著,
看見了蘇午與李珠兒一前一後走進廟子裡。
“大師兄,明早我叫你,
我們去買糧食回來呀。”李珠兒小聲與蘇午說著話,
語氣裡有些企盼。
“嗯。”
蘇午應了她一聲。
李珠兒走到破布阻隔住的,李青苗與秀秀休息的這一邊,
輕輕掀開被角,鑽進了被窩裡。
她背對著李青苗,眼睛望著走出大廟,搬來一捆柴禾,在火盆裡引燃的蘇午。
隨著火盆裡重新燃起火焰,
暖融融的氣息又開始在小廟裡流淌了。
李青苗在黑暗裡睜開眼睛,默默地看著李珠兒的背影,
眼光微微轉動,
就能看見正往火盆裡加著柴禾的那道身影。
她無聲無息地歎了口氣。
明明此下的廟子裡,比先前暖和了一些,
但她內心卻覺得愈發寂冷了。
蘇午往火盆裡填了一些燃料,便自回到破布阻隔的另一麵躺下,
閉目凝神,
先去督促李黑狗修持嘛喇罕護法道,
繼而收回心念,
開始修持‘佛諦大手印法’。
……
數個時辰的時間忽忽流過。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李珠兒的輕喚聲就在蘇午耳邊響起:“大師兄,大師兄!
快起來啦,
師父著我們去買米呢……”
聽著她的聲音,
蘇午心神間觀想著的光明大日上,倏忽間升起層層漣漪,
頃刻破碎消無。
他睜開眼睛,
就看到李珠兒的裙擺遮住了腳上的粗布鞋,
女子蹲在床鋪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床褥上的蘇午。
兩人目光相撞,她慌裡慌張地一下站起身,嘴裡仍道:“快起來啦,吃過飯我們就要去買糧食了!”
說完話,
李珠兒逃也似地跑出了廟子。
蘇午從床上坐起,掀開身上的被子,將之蓋在了裡側睡著的狗剩身上,
轉而走出大廟。
竹林外的空地上。
李嶽山待蘇午洗過臉後,
給他遞了半碗昨晚剩下的豬肉燉菜,以及幾個黑窩窩頭:“咱們自個兒的糧食也不夠吃了,你去米店買米,須記得隻要買糙米就行,上等白米不是咱這樣的人家吃的。
我前幾天和村裡人聊天,
聽他們說,糙米應該是一千二百錢,才能買得一石。
到時候你用銀子去買,
七錢五厘左右的銀子,應該就能買來一石糙米了。
我給你十兩銀子,多多地買糧食!
剩下的那點錢,留作給鐵匠的工錢——這些鐵器在他那裡換炊具,再加上幾把防身的兵器,本是足夠的,還有許多盈餘,不過讓他幫咱們打兵器,他畢竟擔了一點風險,
給他一些錢財,他便推脫不了了。”
李嶽山把蘇午先前交給他的那個小木箱搬過來,
木箱的鎖眼裡新加了把銅鎖。
他取出鑰匙開了小鎖,
掀開箱子,
從中拿出十錠銀子,用布包好,
交到蘇午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