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塊殘損的紋路拚合起來以後,
漸漸形成完整的圖案。
這些詭異莫名的紋路,在金線與白線的交織下,於蘇午的鬼手之上漸漸顯出全貌。
若它們先前隻是存在於青苗、老道兩個不同的人身上,
蘇午亦難以看出這些殘損的紋路最終會勾畫成什麼,
可它們現下在自己的鬼手之上交織,
補全,
亦令蘇午看清了這紋路交織形成的圖案,究竟是什麼!
金線與白線交織,
勾畫出來的,卻是一個男人的形貌。
那人的眉眼、發絲,
及至身上穿著的衣衫,
都在線條密實的勾勒下,變得纖毫畢現!
這個男人麵相普通,
穿著亦是常年勞作的壯年男子所穿的短打衣衫,他頭上裹著頭巾,麵容憨厚,笑容隨和,看起來平平無奇。
可這樣一個平平無奇的男人樣貌,
卻被鬼匠以金色和白色的絲線勾勒出來,
勾畫在了蘇午的鬼手之上,
這本身就絕不是一件平常事!
蘇午眼神悚然,
看著在鬼手黑膜上浮現出來的,栩栩如生的‘莊稼漢’。
師父注意到大弟子的眼神,
亦沉著臉走過來,
看著覆蓋蘇午後背及雙臂的黑膜上顯出來的圖案,他看到那個‘莊稼漢’,頓時瞳孔微微一縮:“這是誰?鬼匠為何要把他繡畫出來?!”
“難道——”
李嶽山腦海裡驀然浮現一個念頭!
“難道那九兩九錢的命格,
並非鬼匠為自己準備,
而是替他準備的?!”
如此一隻邪詭非常的厲詭,會被一個看起來憨厚的莊稼漢役使,大費周章地搜集各種命格,為其拚湊出九兩九錢的命格?!
“九九極數,有莫測之神異,
傳說中能返死回生!”李嶽山再度開口說話,眼神看著那兩隻在黑膜上個不斷勾畫,即將把圖案完全縫合歸攏的巨手,“鬼匠當下所做的一切,
說不定就是為了讓這個人再度複生!
讓這個人從它體內複生!”
李嶽山經曆頗多,
看到鬼手上的圖案以後,內心立刻就生出了此種直覺,不假思索地向徒弟道出了自己的猜測。
“這個人是誰?
他莫非真地是鬼匠的夫君?”蘇午擰眉問道,“真有人能與詭婚配麼?
難道不會為詭所殺?”
“從未聽說過,有人能和詭婚配的!”師父搖了搖頭,斬釘截鐵地道。
他稍候沉吟了一下,接著說:“但是,通過與詭婚配,進而達到容納詭,駕馭詭之目的的法子,倒有許多。
這個人,從前很可能將鬼匠容納在自身過。”
“如此說來,
難道他在生前就一直在有意地訓練鬼匠,
就像常人訓牛訓犬那樣的,訓練著一隻厲詭,
使之形成某種‘條件反射’,
進而在他死後,
鬼匠遵循此種條件反射,
再度將他複活過來?!”蘇午看著細線勾勒出的憨厚男子麵孔,內心一股寒意直往上衝。
若他猜測得準,
那這個男人就太可怕了!
生前就在籌謀自己未來死而複生的事情!
蘇午的猜測並非沒有依據。
先前,
鬼匠表現出好似有思維的跡象,
以圍魏救趙之法,
將灶班子一眾弟子統統縫合,
用此來要挾蘇午與師父,
那個時候,他內心除了猜測這隻厲詭可能有思維以外,還有一種猜測未提及,即是此詭先前的行徑,其實是遵循自己的某種本能!
詭就是詭,
除了殺人規律以外,
再沒有甚麼本能。
現下來看,鬼匠的這種所謂本能,或許是被人訓練過的,已經烙印在其身上,形成了條件反射一般的行為!
“就是如此!
就是如此!哈哈哈……”蘇午話音剛落,老道士忽然轉過臉來,他嘴唇上的金線已被他自己扯去,嘴上遍布血跡,他卻渾不在意,拍著手衝蘇午大笑說話!
“世間竟有人能訓練詭?
訓練毒蛇已經讓人頗覺得不可思議,他竟能訓練詭?!
若真是如此的話,
此人的計劃堪稱是妙到毫巔!
可惜,
現在本該縫製在老道與青苗身上的線,現下卻都縫在了你的這隻厲詭身上,
他還能如願複活麼?”李嶽山低聲言語,眼睛裡閃動著怒火——這人計劃再如何玄妙,本來也不關他的事。
然而偏偏這是鳥廝的計劃,害了他整個灶班子,
李嶽山內心怎可能不惱怒?!
他緊緊盯著那兩隻飛針走線的巨手,
看著兩隻手掌完成最後一個線扣,
金線與白線完全合彙於一處,
被針線勾勒出來的‘莊稼漢’越發栩栩如生,簡直要從繡畫裡活過來!
嗚——
天地間,忽起狂風!
墨色蒼穹上,
紅線交織成的大網在這狂風攪動中不斷抖動!
哀哀切切地歌聲,再一次從天穹中響起了,
有著九隻眼睛的巨大臉孔從黑暗裡浮現出來,它的目光落在蘇午周身黑膜上的繡畫之上——哪怕是它看到繡畫出現在黑膜上,
而非自己選定的老道與青苗身上,
亦是毫無異動,
九隻眼睛注視著那副繡畫,
嘴裡咿呀咿呀地唱著:“一更一點正好眠,忽聞黃犬叫聲喧……”
“二更二點正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