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完全被墨色的發絲充塞,一個個如肉蟲般蠕動的人形被發絲纏裹著,
一束束發絲如同黑色的河流,在天穹上恣意蔓延。
那些緋紅的眼球都被發絲簇擁。
紅色的光芒如呼吸般一閃一閃,注視著蒼白的大地。
發絲如海草般纏繞了蘇午的全身,他的本我意誌渾渾噩噩,任憑這些頭發拖拽著自己往黑暗深處去。
而在蘇午的‘本我意誌’以外,由於存想‘解龍環’的圖案,得以分裂出的另一個‘我’,則冷靜地注視著自身,眼看著他被發絲不斷拖拽著前行。
黑發在蒼白大地上延伸,
猶如一條漆黑的蟒蛇。
蘇午踉蹌前行,跌跌撞撞,
不知過了多久後,他被拖拽到了一棵漆黑的大樹前。
這棵樹完全由頭發絲不斷纏繞虯結而成,它是從天頂垂落下來的,在蒼白大地上紮根生長,蔓延出了無數的根係。
此時,這棵接天連地的巨樹上,一根根‘枝條’垂落。
每一根由發絲組成的枝條都緊緊纏繞著一個人。
地中海發型的中老年男人;
穿衣素潔的瘦削老太太;
絲襪破爛的年輕女人……
一個個人被發絲枝條吊起來,粗壯如蟒蛇的枝條相互纏繞,形成了巨大的樹冠。
被吊起來的人徐徐上升。
要被投入到充塞發絲的天穹中去。
蘇午亦被一根發絲枝條拖拽著,即將被提起,便在此時,一直旁觀著‘自我’的另一個意誌開始有了行動。
他原本蟄伏於水麵以下,
此時悄然嶄露頭角。
猶如龍蛇起陸,
強烈的刺痛感從蘇午眉心生出,這跳痛感不斷向著他的思維深處發散,讓另一個我與自我的意誌合二為一——
蘇午刹那睜開了眼睛!
那些纏繞著他周身的發絲,在他自身意識倏忽蘇醒的刹那,便一根接一根地崩斷!
發絲虯結成的枝條迅速收縮!
蘇午看到了眼前詭異與恢弘並具,荒誕與浩大共存的景象!
他仰頭看著一個個被吊起的人。
這些人,就是客車裡失蹤了的乘客!
此時,他們儘皆目光渙散,被發絲枝條拉扯向高天——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被拖入天頂的發絲深淵中。
變成發絲深淵裡一個個蠕動的人形肉蟲!
他不清楚發絲深淵裡那一個個近似於人的‘東西’,是否還能稱之為為人。
——但卻有種直覺,一旦這些乘客被完全拖入發絲深淵,哪怕再將他們從深淵中帶回,他們也將不會再是從前的他們了!
現在怎麼做?
環視四周,在這裡蘇午已經找不到那個梳頭詭的蹤影。
或許對方存在的意義,始終是引導他人進入當下的幻覺世界裡。
縱然沒有梳頭詭,隻要能掌握讓自身意識無限放空,進入渾噩狀態的方法,也一樣會被接引進當下的‘幻覺世界’裡。
蘇午有些理解,為什麼在模擬未來裡,車上所有情景都與真實世界一般無二,卻唯獨沒有梳頭詭的存在了。
梳頭詭是‘幻想’一樣的存在。
它是一整車乘客共同臆造出的幻想!
而人們腦海裡臆想出來的東西,怎麼可能被呈現在真實的模擬未來當中?
至於他之後在模擬中去尋找那些逃跑的乘客,追問他們車內發生的事情,而那些乘客一個接一個地在他眼前失蹤——出現此種詭異情形的原因,就在眼前。
天空中,被發絲枝條提舉上升的乘客中,
既有在車上就消失無蹤的,
也有逃難離去的幾個人。
被拉扯進這個幻覺世界的乘客還在不斷增加。
隻要經曆過‘梳頭詭’這個共同臆想的乘客,都會在後來的時間裡,在某一次‘精神鬆懈,意識放空’時,被拖曳進幻覺世界當中!
須要儘快找到辦法,解除這個幻覺世界對人的影響。
否則,
一旦連在外麵看住‘梳頭詭’的光頭佬,都被帶進這個幻覺世界裡的話,極可能產生更嚴重的後果。
到時候才是回天乏術!
那麼,在幻覺世界裡模擬未來,會發生什麼事情?
“模擬器!”
蘇午心念落定,立刻喚出了模擬器。
“歡迎來到完美人生模擬器!”
“你的錢包餘額為14784元玉,你可選擇模擬自己的未來人生,或他人的過去人生。”
即便蘇午身處幻覺世界,模擬器帶來的黑暗依舊如約而至,將他周身籠罩。
黑暗裡浮現巨大的表盤。
三塊屏幕漂浮表盤四周。
蘇午沒有猶豫,當即選定了代表‘個人未來人生模擬’的那塊屏幕。
模擬器的提示音跟著響起:“個人人生模擬器消耗1元玉,你的錢包餘額為14783元玉。”
“載入天賦中……”
“載入遊戲中……”
“你的未來人生已載入成功!”
覆蓋四周的黑暗倏忽消散去。
蘇午看向眼前的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改!
與他現實裡見到的情形根本天差地彆!
此刻,他站在一片混沌當中,而就在他的身前五步外,有一個女人安安靜靜地坐在一張圈椅上。
‘女人’長得杏目桃腮,儀態端莊,一看就是大家閨秀。
她身上的衣衫也極彆致。
穿一件漆黑的袍子,那件袍子上有許多圓形的圖案,細看去,那些圖案都是由‘壽’字變化而來,
原來她穿了一件壽衣!
‘女人’雙手疊放在腿上,在圈椅上坐得板板正正。
而她的身後,還站著一個人。
那是一個頭戴瓜皮帽的老頭。
老頭身上穿著一件打了好幾塊補丁的棉袍子,袍子上還有幾個沒來得及縫補的窟窿。
白色的棉絮就從窟窿裡冒了出來。
此時,老者手裡拿一把梳齒極密,連頭發絲都很難從梳齒間隙裡通過的梳子,正一板一眼地撥開女人的頭發,用那把梳子細細地梳過女人的每一縷頭發。
沙沙……
一縷頭發被那把梳子梳過,都似乎被拉直了幾分。
那樣的梳子,蘇午見過。
此種梳子,在他們老家叫做‘篦子’。
‘賊過如梳,兵過如篦’裡的那個‘篦’。
這種梳子不是平常日用來梳頭的——愛美的女孩用這梳子梳一回頭,頭皮都得疼好幾天,頭發都要掉不少。
篦子的真正用途,是用來篦走頭上的虱子以及其蟲卵的。
以前人家窮,床褥也難免寒酸。
多是用稻草麥稈編成毯子,鋪在硬木床板上墊著,讓人晚上睡覺不那麼硌著。
睡在這種床鋪上,再加上從前衛生條件差,頭上就難免生些虱子跳蚤,冬天裡太陽一照,淨能看見些跳蚤虱子在頭發絲裡亂爬亂咬。
此時就要用篦子梳頭。
把篦出來的虱子跳蚤挨個用指甲掐死。
當下,頭戴瓜皮帽的老頭每一次為女人篦過頭發,就要停下來,從梳齒裡摘出幾顆白色的蟲卵,抵在食指上,兩個拇指指甲用力一掐,蟲卵就被擠爆。
‘咯嘣’。
極細微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