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睡時分,舒雅靜沒有像往常那樣準備就寢,反而坐在窗畔看著外麵發呆,連姐姐舒氏前來也不曉得。
還是舒氏特意咳了咳,她才遲滯的反應過來。
“你自小在山城長大,家裡亦是請了女師傅授課,你當初也在山城女塾讀過幾天書,何至於對京都書院這樣期待?”
舒氏坐到她旁邊兒的榻上,拿起鄭氏令人送來的數本介紹京都書院的文書,簡單翻了翻,輕輕合上,放到了一邊兒:“你要是真想讀,姐姐就送你到那幾家勳貴常去的書院去,雖說不是官學,可是資源卻好官學許多。
姐姐都打聽過了,官學過於看重成績,對學生的身世不是頂頂看重,你到那裡反而容易受了委屈,還不如去姐姐說的那幾家勳貴常去的書院。
咱們舒氏雖然遠居京外,但是家族曆史久遠,數代朝廷都有名臣出自舒氏,咱們家族在這京都可不是無名之輩。
又有永興侯府在京都名聲顯赫,你到了那些書院,隻管和不錯人家的女郎交好,經營自己的人脈,將來不管是從勳貴裡選婿,還是參加後宮大選,都有你的好處和前程。”
舒氏苦口婆心這番話,聽到舒雅靜的耳朵裡,卻感覺有些寡淡無味。
沒來京都之前,她亦是這樣認為,書冊枯燥無趣,遠沒有花草果木來得有趣兒。
可是進京之後,來到這永興侯府,她卻漸漸發現,原來女郎的生活,或者說,對花草果木的愛好,還可以登大雅之堂,成為她的事業。
隻可惜,她這心思不能對長姐明言。
姐姐想在自己擅長的熟悉的領域慢慢經營,抵製一切可能顛覆自己想法見識和前程的改變。
而她,在舊製和新規的衝突對立中,好像淘浪之間那一抹孤舟,顛簸飄蕩,搖擺激烈。
“我感覺雲棲書院就不錯。”舒雅靜鼓起勇氣,匆匆抬眼看了姐姐一下,不等和姐姐對視,就垂下眼眸,唯有一雙手緊緊抱著雲棲書院的介紹文書不放。
“……”舒氏見她心活,有些不悅,“靜姐兒,你若是讀了雲棲書院,是不是之後也要報考科舉?”
“我又沒那個能力,可不敢多想。”舒雅靜小聲說。
舒氏吸口氣,耐心說:“雲棲書院各種出身的學子都有,你一個高門貴女,莫不是真要像那等泥腿子一樣,到田地間耕耘勞作?若是遇上誌同之人,你還真想下嫁?不是姐姐不通情理,隻是你注定要乘青雲同風而起,何必給自己情感平添波瀾?”
她說完,見妹妹低頭不語,又說:“姐姐曉得,你看府裡蒽姐兒苑姐兒過得不同,也有所心動,卻不知盛氏女郎九人,唯有她二人不同。蒽姐兒那且不說,隻說苑姐兒。
老國公那等偏心常夫人的,卻將她放到心裡了,前兒去那府裡請安,梁夫人當著常夫人麵兒,說老國公的私庫將來怕是要給苑姐兒分一杯羹,雖說這話有挑撥之嫌,可看梁夫人和常夫人當時的表情,也知此言多半為真。
更不要說咱們侯府的老爺和太太了。太太說是將府裡管家權托付於我,可是托付前,卻是將府裡資產一分為四,交到我手上的,是給你姐夫的這份兒,他們二老留了一份兒,平時的出息添到公中,算是他們一家四口的吃用;剩餘的兩份兒給兩個女郎一人一份兒當了嫁妝。
還有宮裡太後皇上對苑姐兒亦格外疼愛,我跟外麵參加宴席還聽皇室子弟笑言,說太後有意給苑姐兒賜封,便是當不成郡主,當個縣主也是不凡。
你自己想想,她是誰能學的?
哪家女郎在外麵招搖過市惹是生非,大家還得捧著哄著?惹了王爺照樣過得瀟灑,宮裡皇上太後都沒有一點兒不悅?
苑姐兒過得是好,可是卻沒有能照搬學習的地方。要說真有啟示,也是她出身好。你該抓住機會,淩雲而上,將來讓自己的兒女也能像苑姐兒這樣,一出生就注定贏過許多人才是。”
舒雅靜從未聽姐姐這樣詳細剖析過這些,故而聽完這些話,有片刻恍惚。
舒氏見差不多了,站起身,拍拍她肩膀:“科舉考學於蒽姐兒苑姐兒而言,不過是玩票嬉戲,她們根本不用介意功名,哪怕是考不上,對她們亦無任何影響。
尤其是苑姐兒,她這名聲在外,知縣府君有幾個不曉得她跟皇家的關係?誰不曉得她是太後的寶貝,皇上又很孝順,對這個表侄女兒亦是寵愛非常,就衝這些,隻要苑姐兒彆答得太差,秀才之名,有的是人捧著送到苑姐兒手上。
雅姐兒,你仔細想想,你有這等資源?有這等倚靠?有這等能耐?!若是沒有,又豈能因她的不同而有所心動?”
說到這兒,她不準備繼續,牽起妹妹的手,領著她,坐到床沿兒上:“好咯,姐姐的話你自己好好想想,這府裡真為你設身處地著想的,除了姐姐還能有誰?
旁人給你建議,不過是隨手做了好人,唯有姐姐才是為你終身大事考慮周詳的,你即使不愛聽姐姐嘮叨,也該體會姐姐這番苦心才是。
好咯,你今兒也累了,休息吧,若有話咱明兒再說,好不好?”
溫聲細語哄睡了妹妹,舒氏扶著丫鬟回到自己房裡,坐到梳妝台前,狠狠籲了口氣。
心腹丫鬟給她鬆開頭發按摩:“少奶奶,二小姐不過是一時好奇,等想明白了也就踏實了,您莫要著急。”
舒氏輕哼了哼,閉著眼睛慢說:“我們家隻有我們姐弟三人,達哥兒還小,我們姐妹發展當以穩為主,隻有我們姐妹在各自位置上站住腳,以後才能幫扶達哥兒振興舒家。雅姐兒……這是心浮了。”
丫鬟小聲說:“也是府裡兩位女郎行事太過招搖,惹二小姐注意。”
“能夠恣意生活,誰看了不羨慕?”舒氏搖了搖頭,“這也是她們有這等資本……要說,她們有這資本,還不如好好利用,總好過在外麵跟一群郎君摸爬滾打,平白惹了俗氣。”
丫鬟見她臉色好看了些,忙跟著應和:“奴雖無知,可是跟咱府裡長大,亦是曉得科舉仕途之難,那豈是女郎所能夠駕馭?!這府裡的兩位女郎前途不明,卻平白分薄了姑爺的資源……還不如踏踏實實做貴女,給自己也給咱姑爺掙個底氣。”
“這話你不要再說了,若是讓府裡的老爺太太曉得,隻怕我也保你不住。”舒氏睜開眼,扶著她手站起,朝著床幃走去,“姑爺之前和我說了,我隻管好中饋就好,他家的妹子他自己管……這話我記著,你也要記著。”
丫鬟輕聲應了聲是,侍候著舒氏躺下,才吹了蠟燭到外屋榻上小憩。
舒氏尋個舒服姿勢躺好,囈語一般自言:“皇家的恩寵,豈是那麼好享……皇上要開女子科舉,她們豈能不捧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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