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複先生把天演論歸納為,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我從其中獲得靈感,以地理環境決定人類社會發展為研究出發點,寫出了地緣政治初解。地緣政治的基礎是自然科學,人類社會的發展固然是人的主觀能動性的結果,但是自然條件已經決定了不同地區各種發展可能。”
說完,何銳笑道:“不知莫裡循先生對我的拙作有什麼評價,請直言不諱。”
見何銳如此坦率,莫裡循問道:“我想請教何督軍,戰爭結束之後,從地緣政治的角度分析,世界局麵會向什麼方向發展?”
“戰爭結束之後,獲勝的協約國將以英法為核心重新規劃世界秩序。但是沙皇俄國很有可能撐不過戰爭,會因為其內部的革命而崩潰。至於未來的俄國會如何,我的信息太少,判斷不出來。但是俄國內戰後的勝利者,將沒有能力影響英法製定新世界秩序的進程。”
莫裡循沒想到何銳的思路在這個時候依舊保持著冷靜。當下的北洋政府裡麵的心思都放在袁世凱稱帝的事情上,當然便是沒有袁世凱稱帝,從世界大戰開始的錢,北洋政府裡麵也沒人去考慮俄國的未來。既然何銳能夠冷靜的考慮問題,莫裡循繼續問道:“那麼東北亞局勢呢?”
“東北亞的局勢最好由中國、俄國、日本達成均勢。在當下,這個均勢已經不複存在。日本的優勢越來越大,幾乎要在東北亞一家獨大,連英國都沒辦法改變日本的優勢。而且大戰結束之後,還會有一個新玩家介入到東北亞的局勢中來,讓局勢變得更多變。”
“新玩家?”莫裡循一時有些不確定何銳所指的對象。
何銳沒有賣關子,直接答道:“美國是一個兩洋國家,他們在大戰中積累了巨大的財富,實力空前發展。英法或許能夠把美國拒絕在歐洲與非洲之外,但沒有實力阻止美國成為東北亞地區的新玩家。”
莫裡循試探道:“那中國有沒有能力成為平衡地區力量對比的國家?”
何銳搖搖頭,“就現在的局麵,中國的內部分裂隻會愈演愈烈,短時間內無法真正統一。”
莫裡循雖然決定不與何銳談論袁世凱的事情,但是非常讚同何銳的預測。既然何銳已經能夠看到這一步,莫裡循繼續試探道:“何督軍,你有沒有考慮過獲取大英帝國政府的支持。”
說完,莫裡循盯著何銳,仔細觀察著何銳的表情。就見這位年輕的有些過分的督軍沒有任何訝異與不解的神色,更沒有絲毫的期待與渴望。何銳隻是輕輕一笑,“我認為當下最重要的工作是提高產能,為協約國儘快獲得勝利提供最大限度的支持。”
莫裡循知道這個話題已經談不下去了,便端起酒杯向何銳致意。兩人碰了一杯,在何銳倒酒的時候,莫裡循覺得有些恍惚。周圍的布置,以及滿屋的英國商人,即便知道自己正身處中國關外一個叫四平的小縣城,可莫裡循卻覺得自己正身處歐洲上流社會的俱樂部,和一位長著標準東方麵孔的實權貴族對談。
何銳這名年輕的督軍僅僅是通過交流就讓莫裡循感受到這樣的氛圍,此事真的是完全超出了莫裡循的想象之外。
正在此時,就見商人們圍攏在吧台附近,好像出了什麼大事。見到莫裡循好奇的目光,何銳笑道:“應該是吳市長正在給大家調酒。”
“吳市長?”莫裡循對現在四平年輕市長的有印象,“他怎麼會調酒?”
“走,嘗嘗去。”何銳站起身。
等了好一陣,兩人總算是排到了吳有平麵前。就見吳有平脫下外衣,露出漂亮的絲綢襯衫。因為沒帶領結,而是一條漂亮的領帶,亮晶晶的金屬領夾把領帶固定在襯衫前方,和帶領結的侍應生完全不同。
很快,兩杯酒被擺到了兩人麵前。莫裡循喝了一口,覺得味道比其他酒好了許多。好奇的問道:“吳市長怎麼會這個?”
吳有平很自然的擦掉了調酒時候滴落在吧台上的酒水,笑道:“我在天津上學的時候,和同學在俱樂部裡麵打工,學過一點。怎麼樣,兩位要不要再來一杯。”
何銳搖搖頭,莫裡循卻點點頭。吳有平拿過一個衝洗乾淨的酒杯,甩掉水珠,放到了桌麵上。
晚上九點多,何銳與吳有平與喝的醉醺醺的英國商人們告辭。走出臨時會館,寒意撲麵而來。12月初的夜晚,氣溫已經到了零度以下,清冷到仿佛能把人凍僵的月光在地麵上投下兩人的影子。
吳有平說道:“督軍,明天我要動員乾部們給屋頂掃雪。不光是四平城內,包括農村也要進行。每年都有人家的房子被雪壓塌,今年無論如何都要減少這樣的災害。”
“正該如此。”何銳答道。又忍不住稱讚了一句,“你現在已經開始能夠主動從民生角度考慮問題,並且動員組織推進工作,進步很大。”
被何銳這麼稱讚,吳有平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督軍。我聽了這麼多課,想法變了好多次。我現在認為,人民自己就會追求安居樂業的生活,並不需要我們去強迫。但是有些事情是人民暫時想不到做不到的,這種時候就需要組織出麵來協調動員,既不是組織替人民承擔一切,也不是高高在上發號施令。怎麼說呢……就是為人民服務。”
路麵已經結冰,兩人踩過的時候發出一連串哢哢的聲響。何銳與吳有平小心的注意著不要滑到,同時也沒放鬆聊著工作。就這麼一路向司令部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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