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的世界被主要大國的經濟政策將世界撕裂成了幾個經濟區,這個判斷對於黨校高級班的同學並不難理解。因為世界上屈指可數的幾支強大軍隊的任務之一就是保護自己的經濟邊疆不受損害。
“如果想打破這種經濟局麵,會不會爆發戰爭?”何銳問。
同學中有一些不是很願意承認,但是最後也不得不與其他同學一樣承認了現實。即便如此,那些同學還是有些找補般提出了問題,“老師,認為人類社會的大部分活動都是經濟活動的判斷,會不會對普通民眾產生一種誤導?”
何銳覺得同學們真可愛,不過這並不稀奇。人類很容易將任何事情絕對化,隨即將其神聖化,蘇聯就是將馬克思主義和列寧成功經驗給神學化了。
何銳隻能解釋道:“同學們,文明黨將馬克思主義視為一門政治經濟學,也就是說,文明黨的本質是一個學術組織。學術組織的最大作用是什麼?到底是組建神學院,製定決不允許反對的教義?還是對一門學問進行分析研究,並且對其進行實踐?”
學員中不少人愣住了,這批學員雖然知道何銳說過,文明黨應該是教育隊、宣傳隊,此時卻是第一次感受到何銳所說的教育隊、宣傳對的作用竟然是全方位的。
也有些學員驚了,其中一位當即問道:“主席,這會引發混亂!”
何銳並不害怕混亂,就1932年的時代能引發的混亂在經曆過2030年的人看來,完全談不上是什麼真正的混亂。何銳針對這些學員沒能用言語總結出來的內容答道:“同學們,我們不要害怕博弈。博弈意味著在製度允許的範圍內,將鬥爭充分化。如果沒有博弈,就沒有辦法讓教育普及到整個社會。如果隻懂得用力量強製推行政策,就會背上很多本來不該由政府承擔的責任。很多人到了懸崖邊的時候,是知道自己決不能跳下去。政府隻用在通往懸崖的道路上豎起警告牌,上麵寫著‘此條道路通往懸崖,到了懸崖邊就有可能掉下去。今年,已經有xx人墜崖身亡’。很多事情就到此結束。
人民知道到了懸崖邊的風險,也知道那些墜崖的人是怎麼死的。政府的工作就到此為止!頂多在懸崖邊修建一些柵欄,讓上懸崖觀景的人不至於失足掉下去。
如果為了不讓人掉下懸崖,就不許人民上懸崖。更不讓人民知道墜崖到底是怎麼完成的,那麼人民會怎麼看?人民會覺得政府壟斷了彆人上懸崖的權力,而且有心搞事的人還會覺得政府通過壟斷通往懸崖的道路發財!這就是沒有進行充分博弈的結果。”
當即有人反對,“老師,這並不適用於所有領域,譬如緝毒!”
“緝毒之所以在當下得到了全國絕大多數人民的支持,是因為中國在緝毒領域進行了充分的博弈。許多人都看到過癮君子們對中國的社會、家庭、國家的傷害。所以我們的緝毒才能得到幾乎無條件的支持。而且這是從慘烈的負麵效果中得出的經驗,並非完整的博弈。因為人類無法長期忍耐痛苦的折磨,產生了對於止痛的需求。這就是吸毒的主要來源。那麼,我們對於毒品的危害性的宣傳足夠了,但是發現人類本身需求的研究知識的普及是否已經到位?能否通過宣傳,讓人民能夠認識自己?這難道不是社會進步必須完成的考驗麼?”
高級班的課程就是這麼冷酷,何銳不在意把問題深入到更本質也更尖銳的層麵去。人類的認知就是從自發到自覺,非得自覺地認識自己,改造自己,才能擁有更強大的內在力量。而這種學習向來是痛苦的。
看著神色各異的同誌們,何銳用儘可能沉穩的語氣說道:“讓人民認識到人類社會的絕大部分行動都是經濟活動,人民才會向著能夠正確解決問題的方向前進。我認同同誌們很清楚,在通往更高層麵的過程中必然會麵對各種錯誤的理解與認知。而我們人民黨的責任,就是向人民提供教育,進行解釋,這就是為人民服務中的一項工作。我們人民黨作為一個學術組織,一個執政黨。既然按照我們對於世界的理解,建立政權,製定政策,就必須承擔起這些義務。”
討論到這裡,已經沒有學員還想繼續提問。在接下來的課程中,何銳看到同學們心裡的活動讓他們的神色各異。何銳認為這本就是應該的,因為這堂課本身沒有什麼難度,真正的難度在於對於世界的理解,以及要如何應對接下來的問題。
在接下來的幾年中,中國要全力發展經濟,完成國內大規模生產的能力,甚至是超大規模生產的能力。而想具有這樣的能力,決不能靠命令式的模式去做。而是要通過對於基於超大規模生產所引發的問題進行分析解釋,並且讓各方進入博弈,從而提升整個中國的進步。
何銳親眼見到過美蘇兩個所謂的超級大國是如何衰敗以及覆滅的,所以何銳很清楚,即便全力推動社會進步,也未必能夠真正推動社會的進步。但何銳更清楚的是,如果不這麼做,社會一定會陷入自以為是的停滯狀態,失去了進步的推動力。在一個沒有推動力的社會中,理想主義者們會迅速墮落,會迅速的被邊緣化。這樣的國家會迅速的成為巨嬰國家,嬰兒們不管體積多麼巨大,卻都是一樣的。既沒有意願去麵對現實,也沒有能力去麵對現實。蘇聯如此,美國也如此。
課上完了,何銳就按照工作安排到中央開會。與去年不同的是,上到吳有平,下到工業部,再也沒人拒絕提到合成氨的問題。工業部長莊嘉雄在回答今年的農業生產安排的時候,雖然努力憋住那點得意,但是臉上依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不過莊嘉雄畢竟是工業部長,也知道自己這種得意洋洋的確不合適。可心中的歡喜真的忍不住,思考片刻,莊嘉雄看向了何銳,“主席,這幾年的事實證明,您製定的先抓農業的發展思路太正確了。我非常佩服。工業部今年能夠生產310萬噸以上的合成氨,是世界其他國家合成氨總產量的4倍。工業部終於完成了工作!”
最初聽到這話,吳有平愣住了。不過片刻後他也能理解老同學這麼說的原因,中法經濟合作的200億無息貸款,中國主要引進了兩個項目,一個是合成氨,一個是內燃機。這都是耗資巨大的產業,到去年為止,發展過程中遇到的問題讓國務院痛不欲生。但是隨著合成氨的產量終於超過了國家需要的底線之後,局麵就截然不同。
感受到老同學那種如釋重負的心情,吳有平又是開心又是感慨。沒等吳有平想出怎麼回到,就聽何銳說道:“莊嘉雄同誌,工業部對現在合成氨產業的國內競爭怎麼看?”
“現在合成氨企業中有35是私營企業,工業部現在每年隻要到私營企業進行一次安全檢查,國營企業的專家就能確定私營企業進行的技術迭代的方向。”說到這裡,莊嘉雄微微一笑,“當然,如果私營企業有能力搞技術迭代。”
這種自信感染了其他委會領導,因為大家都有同樣的感覺。原本不少部委都覺得私營資本進入生產領域,是給國營企業,或者說是給央企製造了競爭對手,增加了不少麻煩。但是發展了幾年之後,充分掌握著本部委發展進度的部委領導們開始發現,私營企業也就是個補充。即便是占了35的產能又如何?央企這些年也不是混日子,已經培養出了自己的技術隊伍,以及工人隊伍。和央企相比,這些私營企業僅僅是跟在後麵的小老弟。
吳有平了解何銳的理念,他知道現在部委領導們的想法並不符合何銳的思路。果然,就聽何銳繼續說道:“既然現在的私營企業也開始有技術迭代,那麼莊部長有沒有幫助他們進行專利的申請?”
莊嘉雄的笑容登時消失了,作為中央委員,他當然知道何銳提出的發展政策。而且從道理上講,專利讓所有企業都有機會通過搞研發獲得利益,這是一種很公平的方法。但是從部門利益來看,如果沒有專利的話,對於更強大的企業來說,很自然的就可以從中小企業裡麵得到更多好處。
看著莊嘉雄的反應,何銳追問道:“我還沒聽到你的回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