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外交談判基本都會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兩國的外交部負責人代表國家交換意見,來決定在某個領域是否展開談判。第二階段,兩國外交負責人手下的外交團隊,將本方的要求列出。如果內容涵蓋很廣,就會分成數個小組與對方外交部的團隊對接,進行針鋒相對的討論。第三階段,如果討論出結果,就會簽約。如果沒討論出結果,又準備繼續談,那麼就針對新問題把第二階段再來一次。
當然,事情也可能最終談崩。不過現階段中法兩國都沒有在經濟問題上談崩的打算,即便沒能達成最終的目標,雙方也會搞出來一個階段性成果。把雙方在該問題上的合作向前推進一步。
李時光很快就將消息傳給國內,國務院總理吳有平隻是讓國務院各部為此次談判提供幫助,卻沒有多說什麼。因為吳有平知道,在何銳的計劃中,這才是中法合作的第二階段。在談判談出結果之前,很多事情就不能說太多。
嘴上可以不說,腦子卻不會不想。吳有平在向何銳彙報此事的時候,也承受不住內心的壓力,向何銳問道:“主席,我認為現階段國內企業未必能夠承受得住這樣的衝擊。”
看著吳有平的神色,何銳感受到吳有平內心強烈的不安。這種感覺對何銳並不陌生,在21世紀初,中國決定加入to之前,國內也充斥著這樣的情緒。那時候的中國決定全麵向世界開放,所以國內對於即將全麵進入中國市場的外國企業有著強烈的擔憂。
不僅中國國內企業這麼想,國外的企業也這麼想。雙方都覺得外國企業會憑借著技術、品牌、管理的優勢在中國大殺四方,控製中國市場。
事實上,中國加入to之後,在中國市場上賺到錢的外國企業非常多,賺到的錢從總量來說也很大。但是以20年的時間跨度來看,中國產業在這20年中空前發展,通過市場競爭的方式,使得外國不得不放棄了一個又一個的產業。
外國的確賺到了錢,但是丟掉了產業。何銳接觸過的外國高層都認為,中國才是這場為期20年的競爭中最後勝利者。
“有平,工作的事先彆說了。大家都這麼累,說點開心的事。我前幾天做了個夢,夢到東北了。”何銳說完,感慨的歎息一聲。
一提到東北,懷念之情在吳有平心中油然而生。但是這次的感覺和以前不一樣,以前的東北對於吳有平來說就是他的絕大部分世界。吳有平認為自己永遠隻是東北的很小很小的一部分。但是現在提到東北,吳有平感覺那隻是自己在少年時代與青年時代的家,一個溫馨美麗的家。但是與整個中國乃至於整個世界相比,東北就宛如一個透明的溫馨美麗的玻璃房子一樣,隻是小小的一塊。吳有平懷念那個小小的美麗家園,但是卻不再會回到那裡。
看吳有平臉上懷念的神色,何銳笑道:“你還記得麼?那時候我剛到四平沒多久,正在組建稅務體係。人都沒幾個。我回四平警備隊的那個小院,你一身學生裝就從路邊出來,擋在我麵前說,你看我的書。哈哈……唉……”
吳有平自己都記不得怎麼與何銳見的第一麵,此時何銳一說,吳有平突然就想起來了。故鄉四平的狹窄的街道,夏日的灼熱陽光,以及滿頭黑發,沒刮胡子胡子,以及穿著在現在看來相當不好看的北洋軍校官軍服的何銳。
這種恍若隔世的感覺讓吳有平突然生出一種懷疑,當年的自己真的就那樣冒冒失失的衝到何銳麵前,用看過何銳書的理由向何銳提出問題了麼?
但記憶裡還真是如此。吳有平想了片刻,還想起了更多。包括自己出發前與父親的交談,還有當時心中對於中國未來有可能被列強瓜分的強烈恐慌與不甘。那些……原來都是真正存在過的事情,卻如同夢一樣不真實。
突然,吳有平想到自己前幾年去世的父親。這位同盟會的前地方首領在臨終前沒有交代自己的後事,隻是拉著吳有平的手說道:“兒啊,我親眼得見中國統一,此生無憾。你可是要保重身體,萬萬不要病倒了。我知道,你若不能親眼看到中華複興,隻怕死不瞑目。”
想到這裡,吳有平隻覺得鼻子一酸,連忙站起身走到窗邊,伸手擦去眼淚。但這股淚意竟然沒立刻消散,吳有平掏出手絹擦了幾次眼淚,又深呼吸兩次,這才轉身回到座位上坐下,歎道:“主席,咱們還是歎工作吧。”
何銳見自己已經拉近了與吳有平之前的互信,便點點頭答道:“好,有平,我們與法國合作的基礎是什麼?”
“請主席說吧。”吳有平把題目推回給何銳。
何銳毫不停頓,當即答道:“法郎如果印刷出來,就是一張紙。如果沒有印刷出來,就是在銀行賬戶上的一些數字。不管是法國投資在中國的工廠,或者是形成的債務關係,法國通過與中國的合作,讓那些法郎都有了相應的實物。於是,這些法郎貨幣才有了價值。從價值的角度來看,法國發財了,法國人民也能過上很舒服的生活。但是從國力的角度看,法國的國力並沒有因此而變的如紙麵上那麼強。”
吳有平早就明白了國力到底指什麼。稍一思索便點頭讚同,“沒錯,因為這部分生產能力大多都在中國,而沒有在法國。”
“所以不用害怕外國到中國投資。我們並沒有放開那些關乎中國命脈的資源,大宗商品渠道,以及國內對於大宗商品的定價權。我們隻是放開了我們不具備的產業領域,以及民用品的競爭。外國人來中國賺到了錢,也是憑本事掙的。而且中國人聰明能乾,看到外國人掙了錢,當然想方設法也要參與競爭。既然大家都在競爭,那麼4000萬人的法國和5億的中國比較,法國肯定會輸。就算是把歐美與蘇聯和日本加一起,也不過是5億人。而且他們是分散的各個國家,我們是一個5億人的統一國家,統一市場,我們在正常的競爭中才是占據優勢的一方。你覺得是否如此?”
吳有平愣住了。他在年輕的時候雖然也算是有見識的,卻還是年輕。加上中國那時候十分孱弱,所以生出了強烈的逆反心理,覺得中國人是世界上最聰明最能乾的民族。這些年隨著地位上升,接觸了許多世界上出色的人才,也見識了那麼多的國家,聽到何銳竟然對中國人民的聰明才智的稱讚,一時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何銳看著吳有平的神色,忍不住想笑。不過何銳覺得此時的吳有平心中壓力太大,不太能接受刺激,就站起身去泡茶。把熱水注入自帶濾茶玻璃芯的高品質玻璃茶具裡,何銳比較著自己與吳有平的心境。何銳覺得自己始終是自乾五,與走資派與買辦資產階級涇渭分明,處於鬥爭的兩個陣營。
處於社會主義陣營的中國派,在感受到無力的時候,很自然的會選擇民族主義作為抵抗壓力的盾牌。何銳也是在網上寫帖子,發表中國是世界上最優秀民族,所以不用畏懼挑戰的看法。但是大家畢竟是受過教育的,內心深處其實知道這種接近種族主義的看法其實站不住腳。吳有平也是有見識的政治家,受到這樣的刺激,一時間當然不能接受。
端著茶壺與茶杯回到桌前,給吳有平倒上茶,何銳一邊續水一邊繼續說道:“這幾年同誌們覺得我和歐洲各國打得火熱,好像是以緩和與歐美各國關係為目的。其實這都是手段。我們與法國的合作,搞是扶植法國,搞大國勢力平衡的把戲。不過以前是歐洲國家作為境外勢力對東亞進行扶植,操縱東亞局勢。現在是我們東亞反過來對歐洲這麼做而已。”
吳有平聽到這話,先是一愣,隨即就明白過來。他忍不住苦笑道:“的確如此。”
何銳放下熱水壺,接著說道:“與歐美各國緩和關係之後,我要放開市場準入,目的是通過歐美在華投資,刺激中國工業發展。我們與歐美最大的差距並非是科學或者技術,而是大規模生產方麵的差距。隻有接受歐美來華投資,我們才能最快的縮小這方麵的差距。並且在歐美大規模生產的基礎之上,搞出我們中國的超大規模工業生產的能力。誰掌握了超大規模工業生產的能力,誰就是未來世界的領導者。”
吳有平早就聽過這些,此時心情也能跟上,倒是沒有反駁的念頭。不過吳有平歎道:“此事不容易啊。”
“不!”何銳果斷的搖頭表示反對,“此事很容易。有平,文明的底蘊決定了文明的上限,中華文明的底蘊根本不是外國能比的。中國的上限也不是外國能想象的。更重要的是,現在各國的產業鏈都很短,10年之內,中國一定可以達到並且超過外國的大規模生產水平。到了那個時候,為了中國國內經濟不爆炸,中國就必須走向世界。這不是你我願意不願意的問題,而是客觀的必然的經濟需求。如果中國那時候不走向世界,中國的經濟就一定會內部爆炸。美國的今日,就是中國的未來。”
吳有平一愣,片刻後就恍然大悟。他之前與中央的一些同誌以及經濟學的學者討論的時候,或多或少都觸及過這方麵的事情。那時候大家對這個問題也沒太感深入,因為如何發展到這等程度,同誌們與學者們都沒有一個完整的思路,更遑論政策了。
而且何銳提出過1939年後要發動解放世界的軍事行動,以建立公平的世界為目的,也讓吳有平不敢用單純的解決中國國內經濟需求作為思路。現在聽何銳明確的指出了中國對外戰爭的內在原因,吳有平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不等吳有平開口,何銳繼續說道:“到了那個時候,走向世界的到底是一個窮凶極惡的帝國主義中國。或者是一個看似溫和的霸權主義中國。又或者是一個真正建立國際合理秩序的社會主義中國,這是一個很大的考驗。也是我們無法逃避的考驗。我絕不認為帝國主義製度是一個有前途的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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