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府城,有寺廟,寺廟裡麵的大和尚會接納一些沒有錢住旅館的人們,也會有醫藥棚子,是說了為名也好,為民也好,有大和尚在治疫病的時候,自己也去世的,穿著灰色衣裳的那個大和尚今日沒有去抓那個遭人討厭的算命先生。
他追著佛寂滅隕落時候的舍利子白光而去,但是光如何地快?他卻沒能夠追得上去。
他在這佛寺裡麵,在藥師琉璃光如來的佛殿前麵,默默希望著那些得了疫病的人可以恢複。
希望他們能夠熬過這一次的疾病。
他才給各處點上了油燈,卻沒有上香,而是節省下來給那些病人換成米粥。
但是終究還是在大殿上要有三炷香的,他回來的時候,忽而感覺到了大殿當中似乎還有他人,微微皺眉,推開門來,道:“誰?!”可是抬眼一看,左右的佛門塑像沒有被搬走,隻有大殿的藥師琉璃光如來佛像前麵,似乎看到一名少年道人手中三炷香。
未曾拜下,隻是上香。
“那麼。”
“藥師。”
僧人聽到那少年道人說:“彆過了。”
僧人心中震動。
手中方才分粥時的木瓢都墜落地上。
下意識踏前一步,口中大喝道:“你是誰?!!”
可是再抬眼,卻已經見不到那身影,隻懷疑是自己錯覺,本能折返身行,大步奔出,大殿前卻是空無一人,唯獨雨聲淅瀝落下,僧人雙目有神通,見到天地之間,本來有疫病之氣如魔升騰,但是此刻伴隨著落雨,這些各地逸散出來的邪氣和疫氣竟然都逐漸消散。
回過神來,見三炷香仍存。
並非是幻覺。
僧人怔怔失神,隻覺得雨水落於石板之上,已有僧人行者們披著蓑衣,提著鐵牌子或者木魚外出,沿著街道行走報曉了,雨落石板的聲音,打鐵牌子的聲音,清澈而純粹,混雜著還有著俚語的誦念聲音——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灰衣的僧人低下頭,看到雨水落下綻開如蓮花,崩碎如泡影。
心中不知為何,隻是雙手合十,念誦一聲佛號。
佛力已經散去了,齊無惑的元神隻是行走於這一場雨水之中,現在還沒有到【開坊】的時候,可是每一坊市裡麵的人們卻都已經醒過來,都洗漱著出門,準備等到開坊門的時候出到大道上去,少年道人和所有人擦肩而過。
元神掌中一口劍,是方才用來劈碎雲氣的,隨掌而轉,這一柄劍的劍身掠過雨滴,背負身後。
人們人來人往,隻是感慨一聲好雨水,這些時日的焦躁氣可算是消散了去。
卻不知旁邊這少年道人。
齊無惑道:“好雨啊。”
他此刻仍舊和那老僧人有他心通相互連攜,感知到邪氣疫病氣消散,腳步輕快起來,在心中詢問道:
“這樣才算是【渡】,藥師覺得如何呢?”
老和尚笑著答應。
兩人一時間,許久不曾說話。
這個時候,在整個中州府城最中間的鼓樓上,穿著蓑衣的大漢快步走上,抖落一身好雨,摘下蓑衣,精神抖擻,而後取出一大海碗口粗的鼓槌,奮起氣力,猛地擊在了鼓樓的大鼓上,於是沉渾的聲音從整個城池的中心開始散開出來,東南西北四處大道之上。
每一坊的鼓樓緊隨其後,而伴隨著鼓樓的聲音,城池的每一處官府,每一處酒樓都打開來,整個中州府城兩百餘座坊市的大門齊齊開啟,而後城池之中的道觀敲擊了自己的報鐘,寺廟敲響了自己的佛鐘,低沉的鼓聲和雄渾的鼓聲交織在一起。
晨曦升騰。
這紅塵醒了。
老邁僧人睜開眼睛,在這煉陽觀之中,看到了大日的躍升。
每日交五更,諸寺院行者們打鐵牌子或木魚循門報曉,諸門橋市井便大開。
少年道人右手扣著劍,一步步往前,走在這紅塵的道路上。
左手袖袍掃過,持訣。
閉目,斂去了少者的稚嫩,隻餘下足以匹配太上之境的從容,溫和道:
“藥師。”
“我已觀你之道。”
“證汝之心。”
“行汝之願。”
“所以,也是時候該說離彆了。”
僧人溫和垂眸笑著。
“是啊。”
“希望他日,還能和無惑你相見。”
老人忽而低下頭,看到那一顆鳥蛋,似乎是巧合,那鳥蛋微微震顫,而後裂縫出現,老人等待著,見到一隻孔雀鳥出來,老人眸子微笑,見到了這弱小且毫無根基的生靈,卻也感覺到了一絲絲生命的壯美,他忽而似乎是頓悟般地笑起來,道:
“啊……原來如此,我佛啊,您看到的便是這樣嗎?”
“成住壞空,已是輪轉。”
“僧人死,亦有生靈活。”
“生死如是。”
“生死如是。”
老和尚伸出手輕輕觸碰著出生的孔雀鳥,孔雀鳥碰觸著他。
這弱小的生靈,卻仿佛有無儘的壯美。
老人笑歎,在大日之中坐化散去。
“成住壞空,世間生靈……”
“何其曼妙啊。”
ps
《道書援神契》——晨鐘暮鼓,以召百靈,謂壯宮觀之威儀,弘山陵之氣象,須每日晨昏,不可有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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