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大逆不道的話,傳出去會招來滅頂之災。江珩瞠目結舌望著嫡女,一時氣惱羞憤全湧上心頭,抬手指向她,胡亂一陣指點,口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早晚會有這麼一天的,雲畔心裡知道。阿娘在的時候他們不敢明目張膽,待阿娘一走,柳氏就迫不及待想爬上主母的位置了。自己這通反駁,也許會讓僅剩的父女之情蕩然無存,可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全阿娘身後的體麵。
“刁鑽!刻薄!”這是父親對她的評價。
家主勃然大怒,把屋裡噤若寒蟬的女使都轟了出去,檎丹隔牆聽見郎主對小娘子的斥責“你母親就是這麼教導你的?聽聽你說的這些話吧,哪一句像為人子女的樣子!”
雲畔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手腳冰涼。為顧及父親的顏麵,有些話不能奉還,她隻是問他“爹爹,當初阿娘要和離,你為什麼不放她走?如果先和離,再迎柳姨娘入府,就沒有今天的為難了。”
說到底還是舍不下功名利祿,一旦和縣主和離,恩賞的爵位和官職都要收回,他哪裡還看得上那區區六品官職。於是他央求,擺出嶽父母都已過世的道理,再把女兒推出來遊說,最終留住了縣主。現在縣主不在了,一切又有了新的可能,其實他之所以來知會雲畔,隻是為了杜絕女兒告發他的可能罷了。
父女兩個劍拔弩張,場麵變得難以收拾,恰在這時柳姨娘匆匆趕來,拽著江珩的衣袖便跪地哀求“郎主……郎主……一切過錯都在妾,妾蒙郎主錯愛,有幸入府侍奉郎主和女君,不敢再奢望其他。如今郎主顧念你我情分,卻傷了娘子的心,娘子喪母之痛還未平息,你這時向娘子提這樣的要求,豈不是置妾於不義,叫妾不得活了!”
江珩被她這麼一說,頓時刹了氣性,拂袖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柳氏轉而又來安撫雲畔,好言道“娘子息怒,千萬彆因為我,和你爹爹鬨得不快。娘子,這些年我的心你是看見的,我進府那日就在女君麵前立過誓,絕不生非分之想,隻求有個安身立命之所。今日你爹爹來和你商議這些,我是絕不知情的,要是早知道,哪裡能讓自己落得這樣沒臉的地步。妾室扶正,則嫡庶不分,屆時娘子處境必然尷尬,這些難道我會不明白麼。將心比心,官宦人家亂了綱常,郎主在外也會受人白眼,我是一心在江家過日子的,如何願意坑害家主?”
她說得情真意切,似乎把一切都考慮周全了,如果換成彆人,恐怕真會受她糊弄。可雲畔的耳根子不軟,她心知肚明,隻因表麵的和氣還要維持,便緩和了語氣說“我也是為了爹爹的官聲,家主沒了臉麵,侯府的人個個都要遭人冷眼。早前主母在時,家中一切太平,如今主母喪期剛過,就鬨出這樣的變故來,彆人自不會說爹爹欠思量,隻會閒話姨娘,讓姨娘蒙受不白之冤。”
她的話既是求和,也是告誡,柳氏素來聰明,自然聽得出裡頭隱喻,當下連連點頭,“多謝娘子成全我的名聲,我雖是個見不得人的內宅婦,卻也知道輕重。將來二娘三娘都要許人家,若是因我牽連了她們,就是我的罪過了。”
其他的話不必多言,江家嫡女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敷衍的。複又閒話兩句,請小娘子好生歇息,柳氏從披繡院退出來,返回曉從軒。甫一進門,便見江珩拉著臉坐在胡榻上,她立刻浮起一個溫情的笑,柔聲開解“娘子是女君嫡出,自比彆人高傲些,郎主大可不必和她計較。”
這話又捅了江珩的痛處,他瞪著眼,拔高嗓門說“我是她父親,她敢在我麵前放肆?”
柳氏端過女使送來的茶盞放在小幾上,崴身在邊上坐下,複揉著手絹低語“其實她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不能因為一個我,壞了郎主這些年的苦心經營。”
她這樣明事理,江珩歎了口氣,無奈道“你啊,彆人阻你前路,你還替彆人說話。”
這廂才言罷,步步錦落地罩外就有人接了話“既然知道姨娘是麵揉的人,爹爹更應當替姨娘著想才對。”
江珩抬起眼,見穿著一身玉簪綠衣裙的雪畔走進來,巴掌小臉杏核眼,眉目流轉間,很有煙橋年輕時的風采。
柳氏笑著嗔怪她“外麵的事你哪裡知道,你爹爹每日忙公務,家裡就彆再給他添麻煩了。”
雪畔嘖了一聲,“爹爹你瞧,姨娘一輩子不爭不搶,吃了多大的虧都忍著,府裡上下誰不誇她賢良!夫人在時,她做小伏低受儘委屈,夫人不在了,也是姨娘代為操持這偌大的家業。不說姨娘勞苦功高,就看在姨娘為爹爹生兒育女的份上,也該抬舉姨娘,給她一個名分才是。”
江珩的心裡,何嘗不願意給柳氏一個說法。早年柳氏雖在瓦市賣酒,出身微賤了些,卻也不是營妓粉頭之流。他每每經過她的攤前,她總會遞上自釀的梅酒,說不能與潘樓的瓊液、梁宅園子的美祿相比,僅是奴奴一番心意。那時候看她溫婉動人,一雙秀目能說話,舉手投足間的妖嬈之態、嬌媚之姿,遠不是宗女縣主能比,他就沉溺進溫柔鄉裡出不來了。
當家主母端莊,可以直迎八方來風,美妾在內宅款款柔情,是個男人都憧憬這種無可挑剔的日子。說句實在話,柳氏侍主很是儘心,願意在男人身上下功夫,就連剛才那一跪,都是幾經斟酌提煉出來的最美身段,就衝這份心,主母沒了,也該她苦儘甘來了。
可惜雲畔阻撓,讓在柳氏麵前誇過海口的江珩很下不來台,他頭一次覺得這嫡長女難纏,簡直是第二個漁陽縣主。
柳氏卻善解人意,知道他為難,隻讓雪畔彆再說了,“你姐姐畢竟尊貴。”
雪畔氣得翻眼,“再尊貴也是爹爹的女兒!依我說,快把她嫁出去吧,出了閣的女兒不便插手娘家事務,到時候爹爹抬舉姨娘,她也管不著。”
這話引來江珩長時間的沉默,柳氏偷覷他的神情,見他不置可否,便笑著說“郎主彆聽小孩子胡言……”
江珩卻擺了擺手,“她母親在時,就替她定下了安昌郡公家。上年她母親過世,郡公夫婦親自登門吊唁,那時也議過兩個孩子的婚事,隻怕要再等一年。如今杖期服滿,也是時候了……”一麵說,一麵撫著胡髭起身,慢慢踱出了曉從軒。
1杖期舊時服喪禮製,父在為母,夫為妻,服期一年,又稱“杖期”。本文江珩為縣主服齊衰杖期,因父在而母卒,子女所服不能重於父親,因此雲畔也跟著服齊衰杖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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