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遠遠看見長街儘頭,有人騎著馬過來,她眼裡迸發出驚喜的光,人也淩空欲飛,高呼起來“三郎……三郎……”
耿方直策馬走近,看見半空中的她,嚇得魂兒都快飛了,慌忙跳下馬大喊“你瘋了麼,快下來!”
徐香凝搖了搖頭,“三郎,我有三句話要問你。”
這種時候,哪裡還顧得上旁的,耿方直說好,“你問。”
她吸了吸被風凍僵的鼻子,“我隻要聽你的實心話,頭一句,你心裡有沒有我?”
耿夫人哼了聲,簡直要被惡心死了,腹誹著調開了視線。
耿方直覺得女人總是執著於這種事,實在無趣得很,便道“孩子都有了,怎麼還問這個!”
答得好,孩子就是答案。徐香凝很高興,複又問“第二句,我和開陽郡主,你究竟選誰?”
這個問題好刁鑽啊,圍觀的眾人看著這出好戲,激動地催促著“快說,你選誰,快說呀!”
耿方直心裡其實兩難,討好惠存的那段時間裡,他似乎慢慢喜歡上了那個高貴驕傲的女孩子。畢竟男人大多喜新厭舊,郡主對他來說,是急欲征服的一座高峰,比起曲意逢迎的通房,有挑戰得多。
然而現在徐香凝以死相逼,讓他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他隻好先哄著她,“是你,我選你。”
耿夫人覺得臉麵如今就是腳底下的泥,不由絕望地閉了閉眼。
那廂潛上去的家仆終於到了圍欄後,貓著手腳上去抓她,誰知一個錯手,隻抓住了她的衣袖。
徐香凝狠命掙起來,這樣的機會太難得了,有這麼多人見證著,她還有最後最要緊的一個問題沒有問出口。
可那家仆拽著她不撒手,她擔心他會強行把她拽進去,錯失了好時機,便使勁地推他,一麵扭頭看向耿方直“三郎……”
結果因為她抗拒得太過情真意切,家仆抓她不住,在又一輪激烈地搶奪過後,終於被她掙脫了。她回手要去抓欄杆,可是卻抓了個空,在圍觀眾人一片驚詫低呼中,直直從高處墜落了下來。
耿方直大驚,和兩個小廝去接,但一個孕婦從幾丈高的地方掉落,衝擊驚人。人雖接住了,但似乎又沒完全接住,自己被壓倒之餘,聽見骨骼發出的脆響,他知道壞事了,劇痛之下想抬起右手,卻發現抬不起來。再去看徐香凝,她人還清醒著,但臉色煞白,額角豆大的冷汗滾滾滴落,捂住肚子,痛苦地呻吟起來。
嚇懵了的太夫人和耿夫人這才回過神,大喊著“快,快抬進去……叫大夫來!”
一時七手八腳將人搬進院子,耿夫人慘然看著麵前忙碌的眾人,聽著徐香凝高一聲低一聲地叫喚,知道孩子大抵是保不住了。這也就罷了,更不幸的是發現競成被壓斷了右臂,這樣的年月,就算治好也會落下殘疾,這對於舞刀弄劍的武將來說,又意味著什麼?
耿夫人哭暈過去,隻恨自己嫁到了這樣的人家,頭幾年過得稀裡糊塗,終於釀成了大禍。
耿太夫人這回也顧不上徐香凝了,隻管盯著給孫子診治的大夫,急急追問“怎麼樣?將來能養好嗎?”
大夫哪裡敢打保票,隻是支吾著“這段時間不能再使一點勁兒,須得好生休養。我這裡開些藥,吃上兩個月,每日再以接骨木水蒸洗,慢慢總會好起來的。”
什麼叫“總會好起來的”?這話模棱兩可,並不是一定能好起來?
耿太夫人慌了神,望望站在一旁憂心忡忡的兒子,再望望一臉慘淡的孫子,一下跌坐在圈椅裡,肝腸寸斷地哭起來。
內室診斷的產婆出來了,擦著手,搖了搖頭。
耿夫人咬著槽牙咒罵“喪門星,害了孩子也害了三郎,這回總算消停了。”說罷轉頭喊了聲“來人”。
婆子進來聽令,她抬手朝外指了指,“叫個牙郎來,把這賤人給我領走!”
這回是不容置疑的口吻,轉頭望向再要求情的兒子,在他說話之前先發了聲“你若是還舍不得她,那就和她一起走。橫豎我還有你哥哥們,少了你一個,譬如沒生你,你隻管去吧!”
這下子沒人敢說半個不字了,連耿老太太也沒了聲息。到底今日種種,全是因她溺愛孫子而起的,要不是她把香凝放到三郎的院子裡,就沒有後來這些醃臢事,郡主不會退婚,三郎也不會被砸斷了臂膀。
如今可好,說不準將來是個半殘,果真婚事沒了,前程也沒了,耿太夫人除了後悔,再也沒有什麼可說了。
裡間響起徐香凝氣息奄奄的哭聲“夫人……夫人我再也不敢了。三郎,三郎你替我求求情……”
兩個婆子把人從床上拽了下來,她還在流著血,可誰也不在乎她的死活,隻聽耿夫人說“仔細些,彆弄臟了屋子。”
牙郎很快就來了,人成了這樣,一般都是白送。畢竟做這種生意存在風險,說不定錢沒賺著人就死了,還要賠上幾天給她吃喝的開銷,因此一般牙郎並不願意接手這類買賣。
也就是老主顧,帶一帶吧,牙郎看著這半死不活的女人搖頭,“賣給人家當粗使,隻怕人也未必要,看看能不能賣到外埠去吧。”
如今她在耿家人眼裡成了破爛,耿節使直揮手,“不拘你賣到哪裡去,趕緊把人弄走。”
邊上的婆子女使們看著,不免生出些惻隱之心,雖說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但人剛小產就被拖出去發賣,又在這數九嚴寒的時節下,恐怕想活命是不能夠了。
那個和她海誓山盟的男人,終究沒能依靠上,眼睜睜看著她被牙郎拉走了。
人走後,地上滾落了她插在發髻上的翠玉一丈青1,耿夫人見了,一腳便將這東西踩斷了,吩咐家下眾人“往後誰也不許提那賤人的名字,要是讓我知道了,就和她一樣下場!”
眾人自然諾諾答應。
耿節使和耿夫人回到上房,各自坐在圈椅裡生氣。
耿夫人滿腹的牢騷,恨道“不知上世裡造了什麼孽,這輩子遇見這樣的事。這會兒可痛快了,弄得上京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孩子沒了,胳膊也成了那樣……”說著抽出帕子痛哭不已,“我這滿肚子的委屈,可同誰去說,好好的孩子,就這麼毀了!”
耿節使一聲接著一聲地歎氣,“行了,命該如此,怨不得彆人。”
“怨不得彆人?”耿夫人拔高了嗓門道,“不該怪咱們老太太?你是個大孝子,看著你母親把三哥兒禍害成這樣,也不吱一聲,唯恐損了你們母子之情。我卻要說,我們三哥兒全毀在她手裡了。還有那李家!竟是怎麼商討都沒用,今日登門見了他家貴太夫人,隻差給人跪下,好話沒聽著半句,反給奚落得抬不起頭來,我這輩子沒受過這麼大的屈辱。”
耿節使冷著臉,陰霾漸次布滿他的眉目,半晌哼了一聲,“李臣簡……路還長著呢,且走著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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