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高不見章台路!
姬潯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離開了含璋院,獨留沈莙滿臉發苦地跪在那裡。見四周無人,才壯著膽兒將那幾本繪本摞起來塞在了膝下。
先是被沈菱發現,再又被姬潯逮了個現行,於是沈莙開始認真地思考以後出門是不是該仔細研究一下黃曆。
自姬潯走後沈莙手裡就一直握著那塊玉璜,隻覺得一絲涼意從指尖往身上躥,攤開手來,隻見掌心正中靜靜躺著一塊係著碧色穗子的漢白玉。
沈莙及笄那年沈父和主母王氏都不大當回事,倒是從兄沈菱四處搜羅,替她尋了一隻冰花芙蓉玉的鐲子來作為她的及笄禮。後來沈葭見了這隻鐲子二話不說就向沈莙討要,沈莙不給,她就哭到了沈父跟前。
在沈父麵前,沈葭向來無往不利,那一回也沒有例外。沈父對沈莙半分客氣也沒有,隻叫她讓著幼妹。
為了不給沈菱添麻煩,對於沈葭,從小到大沈莙是能忍則忍,但那一回她卻破天荒地沒有妥協,扯下鐲子當著沈父和沈葭的麵狠狠砸在了地上。後來自然是因此事被王氏斥責,罰她跪了半個月的祠堂。從那以後沈莙再也沒有用過玉飾,惠嬪賞下的玉釵一類也被沈莙統統塞在了箱底。
而如今她手中這塊白玉晶瑩剔透,色澤勻稱,做工更是精巧奪目,握在手中這樣久也還依然冰冷刺骨,就算沈莙不會鑒賞也看得出這是一件罕見的寶貝。
過去在沈府的樁樁件件被這塊白玉一一勾了出來,沈莙心裡煩悶,隨手將玉璜塞在了腰間。
一個時辰不短,估摸著時候差不多了已是晌午時分。沈莙坐在地上揉了揉失去知覺的雙腿,費了老大的勁才從地上爬了起來。清了清桌上的東西,一瘸一拐地往上陽宮方向去了。
秋日唯一的好處就是氣候宜人,行走在無人打擾的小道上很容易叫人內心平靜。沈莙就這樣在宮裡走走停停,難得的愜意讓她連這樣慢慢吞吞是否會誤了飯點也顧不得了。
含璋院往東走就是內庭之中浣洗衣物織染錦布的浣衣局。在浣衣局中當差的都是些身份低位的女婢,所以和宮中其它地方的熱鬨繁華相比,此處則冷清而又偏僻。
沈莙平日從沒有來過此處,今日在宮中繞著小路竟是不知不覺地走到了浣衣局的東門。一麵自嘲一麵焦急地找著繞出浣衣局的路,不想竟是一個當值的宮人也沒見著。
正在左右摸索地兜著圈子,卻聽得身後宮牆內似有人在低聲交談。沈莙大喜之下本想立刻繞過去找人問路,但裡頭談話的聲音壓得那樣低本就不尋常,況且周圍又如此冷清。跟著秦湄混了快兩年,沈莙也知道要多留一個心眼,於是小心翼翼地走到東門門口,微微探出頭來想看看是何人在此處交談。
浣衣局的一棵大榕樹下站著兩個女官打扮的年輕女子,其中略高的那個沈莙看起來十分麵生,而站在樹蔭下的那人卻是永福宮昭儀趙氏的貼身女侍白芷。
她莙細細打量,隻見白芷從另一位女官手中接過了一個小木盒,隨即就藏進了自己的袖中。兩人又說了幾句話,白芷似是有所警覺,猛然朝東門這邊看來。沈莙做賊心虛,被嚇了一跳,立馬就縮回了頭,慌不擇路地往西邊躲去。
沈莙走得急,且又明白地聽到後頭傳來有人追趕的腳步聲,更是焦慮不已,心知自己必然撞見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才惹得那兩人窮追不舍。
繞來繞去,兜兜轉轉,連沈莙自己都不知走到了什麼地方。在一條長廊上轉過好幾個拐口,視線卻豁然打開了。
眼前乃是一處偏僻小院,種著幾棵光禿禿的矮柳,樹下站著一個白衣素服的男子,背對著沈莙,正用手在樹上折著枯枝。
沈莙心下一喜,拎著裙擺一路小跑到那男子身邊,話都沒能說上一句就用手挽著那男子,和他一同背對著長廊而站。
薛京墨本來正在此處撚著柳枝,突然被人牢牢拽住,於是輕蹙著眉低頭看向突然出現在自己身旁的沈莙。沈莙此時釵環微亂,雙頰通紅,額上也有一層細細的汗珠,也不敢看那個年輕公子,隻低著頭輕聲求道
“幫幫我”
薛京墨自幼不喜歡旁人碰觸,微微用力想將手從沈莙雙臂裡抽出來,奈何沈莙卯足了力氣拽著,不耐煩之下正要開口詢問,此時兩人身後卻是又響起了腳步聲。
沈莙和薛京墨同時回過頭去,站在他們後頭的正是一路追來的白芷。
白芷本是跟著牆腳偷聽之人的腳步聲一路追來的,可此時站在她麵前的兩人卻像是在宮中私會的女官和外臣。
白芷曾經在惠嬪處見過沈莙幾回因而認得,見她此時麵色酡紅釵發微亂,對於她是在此私見外男也就信了幾分。再往沈莙身邊那個青年公子臉上掃去,白芷卻是嚇了一跳。白衣素服凜然而立的薛京墨就像是一幅丹青水墨,眉目如畫,麵如冠玉。
無論是在前朝還是內庭,她都從未見過這樣好看的畫中人,此時薛京墨輕蹙眉頭看著白芷,叫她心跳都漏了幾拍。
“白姐姐在這裡做什麼呢”
沈莙本來一直等著白芷出聲詢問,等來等去卻見白芷站在原地,失魂落魄的呆愣著,實在沒忍住,因而自己先開了口。
白芷被沈莙拉回了神思,目光再移回沈莙臉上的時候便帶上了一種頗有意味的審視。
“前頭浣衣局遭了小賊,我恰巧路過,便一路追著,不想兜兜轉轉竟走到了此處,沈宣儀可曾看見有人朝這裡過來?”
薛京墨聽著那個追過來的女官問話,隻覺得自己手臂上突然又是一緊,低頭去看,發現身邊的人臉色並沒有什麼變化,眼神卻是飄忽不定。
“我一直都在此處,並不曾見到什麼人,彆是姐姐追岔了,倒便宜了那個毛賊。”
白芷皺著眉,仔細打量了沈莙一番,見她身旁的那位美貌公子不曾反駁她的話,於是稍稍鬆了口氣,臉上扯出了一個微笑來,
“跑了就跑了吧,倒是沈宣儀在這裡做什麼呢?這位是”
沈莙聽她問起,一個頭兩個大,自己隨手抓的人哪裡知道他是誰,彆露了馬腳才好。
沈莙臉上訥訥的,白芷以為她是不好意思,於是便又將目光移向薛京墨,臉上竟有些發紅,想著他和沈莙在此私會,心裡又是羨慕又是嫉恨。
白芷臉上春心萌動的表情不隻驚到了沈莙,也讓薛京墨心生厭煩,當著兩人的麵彆開了臉,拔腿就走。
沈莙的手牢牢地掛在薛京墨手臂上,他一動,沈莙自然就被拉著走了。於是在白芷看來,這樣一幕顯得格外紮眼,那少年淡漠的眼神更是刺得她生疼。
眼見著她們二人越走越遠白芷的目光也愈發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