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葛是在王氏屋裡當差,對王氏的喜好是摸得一清二楚,心裡十分清楚府裡的大小姐沈莙不得老爺的寵愛,太太更是時常抱怨。
看著站在自己跟前亭亭玉立的沈莙,碧葛心下不屑,連行的禮都十分怠慢,正要擺擺架勢向沈莙說王氏的吩咐的時候卻是膝上一疼,整個人往前一倒,直直跪在了沈莙腳邊。
沈莙對著碧葛身後的秋桐打了個眼色,裝模作樣地上前扶起了碧葛,一副受寵弱驚的樣子,
“碧葛姑娘怎麼這樣客氣,平常行個禮也就是了,這叫我怎麼好受呢?”
碧葛磕得膝蓋生疼,心下又是惱怒又是覺得丟人,回過頭往後看去想找到罪魁禍首的時候卻是見背後空曠一片,連個人影都沒有,於是不得不忍了這口氣,語氣硬邦邦地對沈莙說道:
“莙姐兒收拾好了就往前廳去吧,今兒是莙姐兒歸家的好日子,老爺和太太在榮祿堂傳飯呢。”
沈莙心裡是一點也不想去什麼榮祿堂用飯,麵上卻是不顯,隻作出一副歡喜的樣子回道:
“勞煩碧葛姑娘傳話。我換身衣裳就往前頭去。”
見沈莙擺出這樣歡天喜地的樣子來,碧葛心下更是有些瞧不上,略帶傲慢地囑咐道:
“莙姐兒可不要去遲了,老爺和太太等著呢。”
對碧葛的怠慢沈莙一點兒也沒有不悅的意思,點點頭便向外頭吩咐月莧送碧葛出去。
這裡碧葛前腳剛走,阿四後腳就進了屋。沈莙偷偷將他拉到一旁,低聲問道
“怎麼樣?辦得牢靠不牢靠?”
阿四皺起了圓圓的臉,對沈莙的懷疑深表不滿,
“小姐放心吧,方才我和秋桐姐姐把小路上的雪才得牢牢實實的,都踩出一層薄冰來了,她要是往上麵走,非摔掉兩顆牙不可!明明和我們一樣,不過是府裡的奴才,居然敢在太太麵前變著花樣咒小姐來討太太歡心,活該她摔幾跤大的。”
沈莙對‘辦事牢靠’的阿四豎起了大拇指,想了想還是回房換了件兒乾淨衣裳才往榮祿堂去了。
沈莙到榮祿堂門口的時候裡頭已是歡聲笑語,沈莙撅了撅嘴,什麼今兒是自己的好日子,到頭來果然沒人等自己。
進門之後沈莙請了個安,在最下邊的位置坐定之後就開始細細地打量屋裡的人。坐在上首的自然是沈老太太,這位滿頭銀發的老人家右手邊坐的是沈硯和王氏,並沈葮沈菱兩兄弟,還有那一對讓沈莙頭疼不已的雙胞胎。左側則是二房一家,叔父沈礬和其妻房室並一子一女。
沈端偏房肖姨娘此時正立在一旁伺候老太太,時不時說上幾句打趣的話來活躍氣氛。王氏明顯對沈莙來晚的事很不開心,從沈莙一進門就用眼神刺她。
一頓飯吃得沈莙是如坐針氈,好容易吃完撤了桌,二房也告辭回了房,沈硯卻是擺出了一副孝順兒子的樣子來,將兩個嫡子趕去讀書之後便領著大房三個小的留在了榮祿堂陪沈老太太說話。
對於這種沈蒹和沈葭討好賣乖的主場沈莙一向是自動削弱自己的存在感,頭皮發麻地聽著雙胞胎扯著嗓子撒嬌。
兩年不見,沈蒹的身段已經拔高了不少,明明比沈莙要小四歲站起來卻和沈莙差不多高了。
至於沈葭嘛,本來就生得不差,成日裡沈父又是百般嬌寵,什麼好的都往她身上堆,沈莙細細打量下隻覺得她身上一閃一閃的,晃得眼睛生疼。
本來自己正一言不發地充當透明人呢,不知怎麼的,話題突然就引到了她身上。
沈老太太端著一張和藹可親的臉向沈莙問道
“莙姐兒今年有十七了吧?還是不要總拘在宮裡,總歸是要出宮嫁人的,叫你太太儘快給你尋個好人家才是。”
對於老太太這種心血來潮的提議王氏嚇了一跳,她當初送沈莙進宮本就是盼著沈莙在宮裡熬成個老姑娘,到時候她再擺足架子用沈莙的婚事來拿捏她,逼她交出她那個曾是商戶之女的母親留下的大把嫁妝,成事之後隻需隨便給沈莙配個上不得台麵的小門小戶便是。如今老太太這麼隨便一提,王氏自然不可能輕易應了。
“老太太有所不知,宮裡有宮裡的規矩,莙姐兒得到了年齡才能被放出宮來,說親的事還是得那時候再細細打算。”
對王氏那些花花腸子沈莙是摸得一清二楚,心裡十分自信王氏一定會幫自己把老太太的話給擋回去,因此一點也不擔心地坐著,隻聽得王氏說完之後沈葭附和道
“太太說的正是呢,老祖宗也太著急了些,長姐這樣伶俐,在宮裡未必過得不好,老祖宗可該放寬了心。”
沈莙心裡冷笑一聲,連一個眼神都不屑賞給沈葭。
本來自己這一出就該這樣接過去的,不想一旁的沈父聽得老太太冷不丁地講起沈莙,不由地向規規矩矩坐在一旁的沈莙身上看去。
沈莙的眉眼生得和她生母李氏極像,沈硯當初就是為著李氏那漂亮靈動的雙目著了迷才會納了一個商戶人家的女兒。此時看著端莊秀麗的沈莙靜靜坐在角落裡,沈父那昔日裡對李氏的舊情又被勾了出來,思及這些年來對沈莙不聞不問心中也有些許愧意,因而轉身向王氏吩咐道
“莙姐兒如今也有十七了,整日裡穿著過去的舊衣裳像什麼樣子,這次既然回來了,你仔細吩咐著下麵的人,替莙姐兒好好地置辦幾身衣裳,打幾副足量的金銀頭麵。再過幾日你不是要帶著葭兒往蘇相府上去嗎,也帶著莙姐兒去熱鬨一回吧。”
對於沈父突然的關心沈莙並沒有覺得有多感激,所有的注意都集中在他話裡提到的“蘇相”,回想起自己在雁尋塔看到的那道奏章,心裡的疑慮開始慢慢冒出了頭。
相對於沈莙的漫不經心,王氏的反應就顯得激烈多了。王氏本也是一個不大不小的侯府中的嫡出小姐,因其父賞識沈硯才低嫁到沈家。雖然這幾年沈硯仕途發展平穩,自己也一直慶幸當初聽了父親的話嫁給了沈硯而不是固執己見地要往另一個落魄侯府裡去。但是和相府有所來往靠的是王氏自己在閨房中的人脈,沈硯逼著自己帶沈葭去赴宴也就罷了,如今居然連沈莙也要橫插一腳。不虞之下正要反駁沈硯時卻又想到自己也不能一直拘著沈莙不讓她見人,不如乾乾脆脆地如了沈硯的意。沈莙跟著自己出門自然是憑自己拿捏,在外頭把她的名聲攪壞才好呢,免得日後自己給沈莙說親的時候被彆人在背地裡說自己苛待庶女。
想通了這一層,王氏終於是扯出了一個笑臉,痛痛快快地應了沈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