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高不見章台路!
沈莙在隨雅居消磨了大把時間,直到更夫的聲音再次傳來,她才領著兩個丫頭動身回了聽雨閣。嵐綏二話不說,依舊將那件大氅給她披上,主仆三人在沈菱的目送下越走越遠,最終消失在了夜色裡。
隨雅居一夜無眠,聽雨閣裡也是燈火通明,直到走到院門口沈莙才想起來自己竟忘了問沈菱在提督府裡都和姬潯說了些什麼。
她懊惱地搖了搖頭,長籲短歎地進來聽雨閣
李嬤嬤將聽雨閣的一眾丫頭都打發回房了,唯獨自己和月莧在主屋門口提著燈探頭等著,兩人見沈莙回來了,激動地不得了,李嬤嬤更是老淚縱橫地抱著沈莙哄了半天。
沈莙受了這麼些罪,身上也實在疲憊,月莧忙活著替她提了熱水,因著背上的傷,也不敢泡澡,隻好拿著毛巾沾水將身子仔仔細細地擦了一遍。
秋桐安置嵐綏去了,因而臥室外頭隻有李嬤嬤在守著,沈莙從浴房回來之後便在門和李嬤嬤說了幾句話,接過了她手上捧的那件氅衣才推門進了裡間。
裡間還算暖和,沈莙抱著大氅靜靜地發了一會兒呆,突然高聲向門外的李嬤嬤問道:
“嬤嬤,今日還有什麼人進過臥房嗎?”
不一會兒就傳來了李嬤嬤的回答聲:
“太太派了小廝在院子周圍待了一會兒,不過沒人進過裡間。”
沈莙沉默了半刻,眼睛直直盯著梳妝台上憑空多出來的那個木盒,心裡微微歎氣,認命地走到梳妝鏡前坐下。
桌上擺的是一個檀香木的浮雕木盒,淡淡的幽香在她的鼻尖跳躍。
沈莙猶豫了一小會兒,撐著發脹的眼皮輕輕地將木盒打開,然後鬆愣在梳妝台前久久不能回神。
木盒裡頭靜靜地躺著一遝紙並三個小瓷瓶,沈莙默默地將那一遝黃紙拿起來,定睛一看,竟是她院裡所有丫頭小廝的賣身契紙。
這本是王氏拿捏自己的重要物件,沈莙可以想象平日裡她收的有多牢實,可是現在自己這麼輕而易舉地就將它們拿到手了,沈莙心裡沉了沉,將往後糊弄姬潯的心思都歇了大半。
那三個小瓷瓶卻是沈莙完全沒有料到的,她拔開上頭的軟塞,細細聞了聞,原是在提督府裡自己身上各處用過的傷藥。
就著昏黃的燭光,沈莙打量了一番鏡中的臉,發現臉上的紅腫已經儘數消了,粉色的淺印也快要看不見了。她掂了掂手中的小瓶子,心知裡頭必是些自己平日裡接觸不到的寶貝藥材,心裡也不再掙紮了,將藥瓶仔細地放回了木盒。
也虧得她眼尖,在一遝契書中間找到了另一張小小的紙筏,展開來在油燈下細看,隻見上頭不過寫了短短的一句話:送沈相之女進宮選秀。
沈莙雲裡霧裡地想了好一會兒,心知這是姬潯派給自己的第一件差事,可就隻有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姬潯也太看得起自己的智商了吧!
外頭李嬤嬤見屋內燈火久久未滅,在外頭擔憂地問了幾句。沈莙深深地歎了口氣,最終放棄了思考,將紙箋丟回了木盒。末了又想了一會兒,把自己沐浴時取下來的玉璜一並放了進去,然後找出了一把精致的小銀鎖,將木盒落了鎖之後才放心地吹燈上了榻。
沈莙是臨近天亮才上的床,折騰了這麼久,她這一覺睡得可謂是天昏地暗。
相比起她這般劫後餘生的偷閒,王氏這邊就明顯要難受了許多。
天剛蒙蒙亮,沈硯就譴人將王氏從棹藤院帶到了鬆瑞堂,夫妻二人聽了門房的稟報都有些難以相信。昨夜裡看門的小廝清清楚楚地記得沈莙是由一位西廠掌事送回來的,坐的是四駕馬車,而且看起來精神頭也不錯,不像是受了刑的樣子。過沒多久,沈菱也好端端回了府。
對這樣的事態發展沈硯一時有些疑惑,他之前所料想的事一件也沒有發生,本想即刻傳了沈莙來問話,可是思及昨夜裡她是坐著那一位的親王車駕回的府,一時又有些摸不準自己這位長女和那一位的關係。
王氏到底還算是掛心著沈菱,一夜都沒能入睡,如今聽人說沈菱平安回來了,也再沒有心思計較些旁的了,雙手一合,連念了好幾聲‘阿彌陀佛’。
直到晌午沈莙才被忍無可忍的李嬤嬤從床上拉了起來,一點不情願地洗漱之後,在用餐時還要接受秋桐的嘮叨,
“小姐昨日受了那樣的罪,往後那些懶散習慣可都得改了,千萬不要再叫老爺太太抓著把柄了,況且睡久了沒得再悶出病來。”
沈莙雖然心裡感動,但也禁不住她這般囉嗦,連連應著是,放下碗筷擺出一張正經的臉來,
“你去將府裡的丫頭都聚到一處,我在裡間坐著,叫她們一個一個地進來。”
秋桐擦拭屋內擺件的動作一頓,回過頭去看了看麵無表情的沈莙,扯出一個欣慰的表情來,柔聲道:
“小姐長大了。”
沈莙也不答話,衝著她點了點頭便起身走回了裡間。
李嬤嬤聽秋桐說了沈莙的意思之後也是感慨頗多,一麵幫著秋桐張羅,一麵連連自語道:
“是該好好整頓一番了。”
聽雨閣二等丫頭較少,大多是外間灑掃和做活的粗使丫頭和庫房丫頭。秋桐將眾人聚在前院的時候大多小丫頭都一臉疑惑,也有少數神色緊張的。
其中一個守著庫房的小丫頭名喚春脂,原是王氏手底下的使喚丫頭,後來被撥來了聽雨閣,連個二等丫頭都沒撈上就被秋桐調到了外間當差。沈莙這一次整足了動靜,所有由王氏和肖姨娘遣來的丫頭婆子都有些不安,這個春脂更是不住卷著手裡的帕子,心裡著急地盤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