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高不見章台路!
裴榕自始至終注意力都集中在沈莙的一舉一動上,彆說是關心,就連搭理秦湄的空閒的沒有,聽得她告退,連個眼神都懶得給,由著秦湄抱著東西越走越遠。
沈莙心裡也是有些忐忑的,她敢獨自留下來麵對裴榕,賭的是他不會在這人多口雜的內庭之中直接做出什麼事來傷害自己,另一方麵卻也是認為秦湄聽懂了自己方才的暗示。
“奴婢就在這裡,不知裴將軍有何……啊!你這是做什麼?!”
沈莙收拾好自己不安的心情,正打算打起精神來應付裴榕時對方卻是上前兩步緊貼著她的身子,一隻布滿厚繭的手像鐵鉗一樣用力箍住了沈莙的後頸,強迫性地用蠻力把她的臉拖得很近。
“我這是做什麼?!怎麼,難道你竟是真的不知道嗎?正如我所說的,你是個難得的聰明人,那麼那一夜在青茴館時就應該料到會有這麼一日!”
沈莙聽他這一番話聽得心驚肉跳的,她一直還存著僥幸心理,認為裴榕扣下她隻是因為知道她和姬潯的關係,心氣不順又不能直接對付姬潯所以才想找她撒氣的,可是如今看來,他早已經知道了青茴館中的某些隱情。
“姬潯多有意思啊,把你護得真牢,好幾次我遣人去請你,最後得到的都是派出去的人沒能平安回來的消息。可是他能夠替你擋住這些又如何,架不住你自己糊塗,不好好窩在上陽宮,倒是出來晃悠撞見了我!”
沈莙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從小到大又被沈菱護得很好,是個養在閨閣裡的嬌小姐,真正衝鋒陷陣的軍人她是從沒見過,跟何況裴榕身上煞氣非常重,若不是之前已經見識過了姬潯那樣陰柔冷冽又滿是氣勢的古怪角色,此時沈莙或許就真如其他女子一般手腳發軟了。
“裴將軍說笑,青茴館那夜實在是驚險,多少京中顯貴都沒能保住性命,奴婢不過是個內庭女官,膽小如鼠,哪裡敢去湊這個熱鬨。當初不過是看著二哥赴宴因而也想見識見識將軍和郡主的富貴所以才央著大人帶我去的,不過待了一小會兒便下山回宮了,誰成想後來竟有山匪膽大包天地挑戰將軍威勢,好在我已回宮,不然還不知此時會怎樣呢!”
裴榕被沈莙這副雲淡風輕風雨不動的樣子氣得冷笑連連,咬牙切齒道:
“說你聰明其實也不然,否則就不會在這種境況下還敢跟我逞口舌之利!你真當我不會把那一晚的所有事情都調查清楚嗎?姬潯大可以在彆處一手遮天,可是那是我的彆院,那點子眼線都沒有我如何立足於京?”
沈莙心中緊張,裴榕獰笑的樣子也著實可怕,可是她不敢在麵上顯示出畏懼之意來,嗅著自己身上悠遠而又分明的香味,強自鎮定著麵無表情地對上他的視線。
“你究竟是什麼人?!”
沈莙忐忑地等著裴榕再度發話,可是無論如何都沒想到他最終問出口的居然是這麼句話。她看了一眼已經帶著下人走到裴榕身後,驚疑不定地盯著兩人古怪的姿態打量的惠福郡主,皺了皺眉頭,也學著裴榕冷聲道:
“我記得這話很久之前裴將軍就問過這話,想必當時也有了答案,不知此時再次問出口又是何意?”
裴榕盯著沈莙那張強自鎮定的臉,天生黛青色的婉轉長眉,一雙宛若星辰卻又柔似春水的煙雨眸子無論何時都籠罩著一層水霧,氤氳曼妙,明眸善睞,看不真切。輕易就讓人心生探尋,想要靠得更近,想要看得更清。她的肌膚是瓷白的,倔強的時候卻會浮現出紅暈,瞪起眼睛裝模作樣的時候眼角會微微發紅,堅毅而又嫵媚,是一種彆樣動人的風情。姬潯冷漠陰狠,無人能及,可這樣冷情的人卻看上了這麼一個懵懂的少女。起初他也覺得奇怪,沈莙沒有顯赫出身,沒有傳世才名,姬潯見過的美貌無雙聰慧無比的女子數不勝數,如何能被她蠱惑了去。可是如今看來,他卻莫名地有些明白了,沈莙不是傾城之貌,可隻要她用那雙溫山軟水杏花春雨般的眼睛看著你,用那溫柔儂軟的聲音同你說話,煩躁不虞的心輕易就能平複下來,整個人像泡在溫熱的春水中一般心軟如泥。
沈莙覺得裴榕的沉默有些詭異,他眯起眼睛看她的樣子就像是獵鷹在打量自己的獵物一般。正有些撐不住淡定自若的表情時裴榕卻是往後稍稍一退,雙眼盯著她,突然就笑了起來,看得沈莙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想要掙脫他的手時他卻又止住了笑,低頭貼著沈莙的耳側,聲音狠辣,
“你可真是個有意思的,青茴館那夜的事,你我心知肚明會,姬潯之前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我把一切都安排妥當了,什麼意外變故都算了進去,唯獨你,你才是唯一的變數。明明姬潯不可能得到具體的地形布局,可他行動起來卻次次挑中了容易得手的薄弱之處,各種布局都如同戰場上排兵一般精細。我實在是想不到彆的理由,隻有你,我千算萬算,沒料到姬潯會帶你來青茴館,更沒料到你居然有那等本事,我底下那些人,誰都沒能保住!”
沈莙能夠感覺到裴榕話裡的恨意,他一手鉗著自己的後頸,大手甚至可以在細弱的脖子上繞上一圈,隨著他咬牙切齒的聲音,手越收越緊,手勁也越來越大。
沈莙呼吸不過來,窒息的感覺讓她再沒辦法保持冷靜,撲騰著一雙手去掰裴榕的手,
“你……咳咳,乾什麼!”
沈莙那點力氣壓根對裴榕不痛不癢,他看著她緊皺的黛眉,那副脆弱的樣子讓他心中升騰起一股詭異的快意,臉色陰沉道:
“你說,我就這麼繼續收緊,你能撐多久才會咽氣呢?”
沈莙心中大駭,裴榕這麼突然地想要置她於死地,而秦湄就算動作再快,也不可能此時就把後援帶來。她不得不自己找活路,開始劇烈掙紮起來。裴榕冷笑著,對沈莙的反抗不屑一顧,依舊自顧自地收緊五指。
“裴將軍這是在做什麼!宮中自有宮中的法度,即便這位女官有何錯處,也該上交內務府進行處置,裴將軍乃是統領六軍的將領,怎麼會和一個弱質女子計較還動用私刑呢?!”
沈莙正處於窒息之中,意識都快要模糊了,暈暈乎乎之時聽得身後傳來一聲又急又怒的男聲。感覺有人衝上前來,用了大力氣掰開了裴榕的手,然後接住她下滑無力的身子把她攬到身後。
沈莙找回了自己的呼吸,護著脖子不住咳嗽,有種劫後逢生的感覺,稍稍平複之後看向她的‘救命恩人’,卻是一眼就看到了氣紅了眼睛像隻護犢的猛獸般擋在她身前的薛京墨,此時他那清風霽月的俊秀麵容已經凝烈成了極度的憤怒。
裴榕方才隻專注於沈莙臉上的變化,竟沒有注意到從遠處看到這一幕便急急奔走而來的薛六。此時這個名滿天下,隻和他打過幾次照麵的薛家六郎此時就像是恨不得立刻殺了他一般盯著他看,身子還結結實實地護著沈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