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高不見章台路!
近來一段時間沈府並不太平,沈葮娶妻,楚門之女,沈菱有了舉人的身份,即將出仕。在這兩件事的加持之下王氏的腰杆挺得筆直,府裡下人無不巴結討好,就連老太太對她的態度都漸漸不同了起來。王氏日子順暢了,心情自然不會太差,對著沈硯的時候也變得溫柔小意了起來,這讓許久不曾感受到她為□□的柔情的沈硯也覺得新鮮,漸漸的,夫妻二人的關係也不再那麼僵了。
王氏這裡如魚得水,反觀肖姨娘那邊就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了。肖姨娘得沈硯歡心原是因著她育有一對龍鳳胎,兄妹二人也算爭氣,深得沈硯寵愛。而肖姨娘自身則是溫柔婉約,善於揣摩沈硯的心思。王氏剽悍,母家又有些地位,從不肯對著沈硯放下架子,這自然而然就成就了肖姨娘的得勢。
可是如今形勢卻大不相同了,王氏的兩個嫡子一個迎娶貴女,一個平步青雲,沈硯不是一個糊塗得隻會沉溺於天倫之樂的官老爺,對自己的仕途和家族興旺他是有著野心的。而王氏這兩個好兒子恰巧就迎合了他的這種野心,因此沈硯對王氏的耐心漸漸多了起來,加上王氏自己的轉變,兩人關係漸緩。府裡下人慣會察言觀色,風向一轉,從前對肖姨娘的優待和熱情便淡了許多,有些人脈的管事都隻忙著巴結討好王氏,甚至為了王氏打壓肖姨娘也是有的。肖姨娘心有不甘,恨意漸甚,細細想來,這一切似乎都從沈葭被東廠帶走開始。
那夜過後,王氏母族出了些事,氣焰不似從前那般囂張了,沈硯仕途也接連不順,好幾次本可以再進一步,最終還都打了水漂。這本與肖姨娘沒有多大關係,可是緊接著,她娘家父兄也接連出事,她不得不動用自己的私房體己來接濟。沈葭被放出來之後身上帶著傷,雖不至於殘疾,但是一養就是好幾個月,身子好了之後人卻不像過去那般機靈了,性情越發乖僻,人前人後也不再纏著沈硯撒嬌賣乖。整日裡待在屋子裡,時常黑著臉咒罵沈莙,時而卻又像受了驚嚇一般對誰都甚是防備。肖姨娘心裡酸苦無處發泄,久而久之自然就把她如今的遭遇都安在了沈莙頭上。若不是因著她那塊白玉璜,葭兒不會進到那個鬼地方,自己也不會有今日遭遇!
沈菱這邊忙著準備朝考,幾日幾日的不出門,對府裡的風向也沒有閒情去關心,在沈硯和王氏的重視下更是沒有人能夠輕易打擾。
沈莙知道此時京中眾多舉人都忙著朝考,因此十分懂事地沒有給沈菱送書信去騷擾他,等到姬潯領著不知是什麼的差事離開京城的時候她也算抑鬱了一段時間。李績李庸隨著姬潯一同去了,忍冬嵐綏除了費心盯著她也都有自己的差事,秦湄近些日子忙得不見人影。
這種境況下沈莙簡直快要閒瘋了,也不知是因著惠妃吩咐還是怎的,除了每日當值的差事,慈姑愣是沒有再吩咐沈莙任何彆的活計。
有了上回裴榕那件事,沈莙這大門不出二門也不敢邁的,又沒了秦湄和她八卦,沈菱也不再送信進宮,外頭發生了什麼事她是一概不知。
好在在這樣忙碌的時節,還就真有那麼一個和沈莙一樣悠閒得過分的人。在屋裡悶了幾日之後,沈莙都快沒脾氣了。恰在這時,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尚宮突然出現,站在她門前笑眯眯地將一封書信並一塊出宮的令牌交給了她。
沈莙納悶,思來想去她最近都沒闖什麼禍,因此便放心地拆開了書信。信紙上的行書小字筆鋒內斂卻又流暢自如,優雅美好得就如同字的主人一般。沈莙在感歎這等書法功底之餘,瞪大了眼睛看著信中內容,越看越是心花怒放。等看完之後再抬起頭來時,那位老尚宮便直接對上了她燦若繁星的雙目和毫不掩飾的笑容,心覺可愛,也微笑道:
“楚家公子已經上報了內務府,這是禦侍卿大人命老身交給沈讚善的出宮令牌。另外楚門已經遣人在西華門外等候,讚善不必費心。”
沈莙心中大喜,沒成想楚鄢把事情安排得這麼周到。如同久旱逢甘雨一般,她幾乎是想都沒想便打算進屋收拾自己。可是視線一移到那位尚宮臉上便被對方那彆有深意的眼神弄得有些不安,有裴榕的誤會在前,沈莙也難免多想,生怕這一位也誤會了自己和楚鄢,因此一時有些躊躇。
那老尚宮在宮中大半輩子,哪裡能不知道沈莙那些小心思,見她猶豫,便含笑道:
“楚家公子向禦侍卿大人說,沈楚有親,論輩分讚善該是他小姨。讚善放心,此事楚家已經明示過了,讚善出宮的緣由和去處不會傳出去的。”
沈莙原是想要得到這麼個保證的,可是一聽到‘小姨’這兩個字,滿臉的笑容都僵住了,心裡還有些憤憤不平,她到底哪裡看起來顯老了,怎麼這些人一將她和楚鄢聯係到一起反應都這麼極端呢?
那老尚宮本意是要安撫她,沒成想對方的臉色反倒更差了,沉默了半晌,說出來的一句話卻是“這位大人是否會梳雙垂髻?”
老尚宮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點了點頭。沈莙撇撇嘴,二話不說便將她拽進屋來。那尚宮雲裡霧裡地依言為她梳了個精致的雙垂髻,沈莙愣是沒用那些金銀翠玉,找出四枝輕紗堆出的琉璃色宮花,雙髻各彆兩枝,另用黛蘭色的絹帶紮緊。接著便翻箱倒櫃地找出了從未穿過的一件粉藍間水碧紗製齊胸儒裙,披帛也是粉嫩的淡青色。
老尚宮起先沒看明白,後來卻隻覺好笑,這位沈讚善許是被自己方才那句‘小姨’刺激到了,正在想儘辦法使自己看起來更顯小些。
彆的不說,若是沈莙有心打扮,成色和效果都極佳。她的肌膚瓷白,眉目動人,先前便顯年紀小,如今梳著雙垂髻,穿著嬌豔的儒裙,怎麼看怎麼嬌俏可愛,與十四歲的女郎無異。
沈莙左看右看,心滿意足之後又有些心虛,也不知自己這樣算不算裝嫩……可是轉念一想,她隻不過穿些嬌豔的顏色罷了,既未婚嫁,雙垂髻又有什麼梳不得的,於是便又心安理得了。
老尚宮領著她一路往西華門去了,沈莙鮮少作這般打扮,一時也有些彆扭,直到上了楚家的馬車都還低垂著頭。
來接她的小廝生得斯文白淨,年紀尚小,行事卻很老到,沈莙上車之後便老實地坐在簾子外頭。車內另有一個真正適合梳雙垂髻的女童,至多不過十一二歲,端其打扮不似丫鬟,倒像是個天真活潑的嬌小姐,一雙機靈的大眼睛不住打量著她。
沈莙被她看得發毛,扯著一張笑臉儘量溫柔地問道:
“你是楚家的女君嗎?今年多大了?”
那女童似乎很高興沈莙同她說話,木目光膠著在她身上,偏著腦袋笑著乖巧答道:
“母親才是楚家的女君,我複姓公孫,今年將滿十一。”
沈莙聽她這樣一說,心裡疑惑更大,複又試探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