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莙的指尖觸到梳妝台上的一枚款式尋常的男子玉佩,冰涼的觸感讓她心裡翻江倒海的恨意冷卻了幾分,再轉過頭來麵對小雲子時眼底的寒意已經儘數斂去。
“雲公公,你可知道任何關於京兆尹之侄的信息?”
沈莙這話問得突兀,小雲子也猜不準她這看似不經意間問出的話是個什麼意思,因此便琢磨著答道:
“據我所知,現任京兆尹就隻那麼一個侄兒,乃是新科榜眼陸鐸。”
沈莙淺笑著,讓人看不明白喜怒地點了點頭,
“我說的便是此人。”
小雲子覺得沈莙確實是有向姬潯靠攏的趨勢,原本挺好猜的一個小姑娘怎麼一夜間就變得高深莫測起來了呢?
“陸鐸的詩書才學個中城府在京中舉人中十分出眾,若不是上頭還有一個楚門狀元,可以斷言他是新晉進士中資質最好的一個。蘇相倒台,南邊早已看中了他的能力,裴容最近在京中走動大多是在替他打點,朝考之後他的銜職隻能往高了猜。他出身不低,叔父正任京兆尹,另加上他姿容出眾仕途明朗,聽說如今京中許多高門都有意選他為婿。”
沈莙靜靜聽著小雲子說著,臉上諷刺的冷笑越來越明顯,看得小雲子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
“真有意思,除去蕭二薛六京中什麼時候多了這麼多人中龍鳳了?”
說罷也不再去看小雲子的臉色,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閉上雙眼道:
“雲公公忙了一日了,想必也乏了,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我就不多作耽擱了。”
小雲子什麼都沒弄明吧就被下了逐客令,扁扁嘴,心裡頗不是滋味地動身離去了。
沈莙吹熄蠟燭,借著郎月的光芒用手指將桌上其中一封字跡俊秀的信拈了起來不住摩挲著,
“鸞儔鳳侶刻骨相思……姐姐,你果真是癡了……”
孩子雖然從侯府裡弄了出來,但是沈莙半點沒有鬆落的意思。李陵侯府到底是個正繁盛的世家,府裡的嫡子丟了,他們不會忍氣吞聲就這麼算了,況且琴君身邊的丫頭也一同不見了。他們心裡藏著鬼,若是尋了幾日還找不著人隻怕會狗急跳牆,鬨到衙門裡去,那些依附著裴容的官員有了正當的名目,自然會想儘辦法把屎盆子往姬潯底下人身上扣。此時姬潯不在京中,沒法直接對付他,皇帝最近被蘇憶茹肚子裡那個弄得暈頭轉向,基本上蘇憶茹說什麼他都順著她,情況更是不利。
沈莙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那個芙蓉玉的鐲子,心下更加堅定,她此時沒什麼旁的想法,她要保全姬潯,叫那些心狠手辣害死琴君的人血債血償。
曙光將至,沈莙將敞開的兩個盒子鎖上放進櫃裡,手中剩下的卻是一支鑲著石榴石的瑬金步搖,那原是琴君及笈時所得,生前珍愛異常,戴了許多年還依舊光芒奪目,慕容淳也喜歡得不得了,有一次她盯著看時琴君還玩笑地對她們二人說,等日後沈莙出嫁,她要親手將這支步搖替她戴上。如今這步搖最終還是到了沈莙手裡,可是琴君,她再也等不到自己穿上嫁衣的那一天了。
沈莙一夜未睡,到了破曉時卻歪在榻上合了眼,她要養足了精神,接下來才是真正的煉獄。
小雲子自從天亮開始便守在內務府等著沈莙過來,及至晌午她才姍姍來遲,端看打扮,精致嫵媚,紅腫的雙眼也消了下去,敷著淡粉,勾唇微笑的樣子卻與昨日陰鷙可怖的模樣判若兩人。小雲子吃驚之餘更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上前來為沈莙引路,
“裡邊就是暗室,這裡偏僻的很,牆壁又牢實,沈小姐放心問話,外麵是聽不到任何動靜的。”
沈莙淺笑著向小雲子點了點頭,道聲多謝之後便低頭沉思了一陣才抬腿進了暗室。
內務府的這間屋子不過兩張寬桌的大小,裡頭光線昏暗,沈莙乾脆點燃了早已落灰的幾隻蠟燭。一直被捆緊手腳堵住嘴丟在地上的那個小丫頭顯然已經習慣了黑暗,屋子裡頭一有光源便瑟縮著閉上了眼睛。
沈莙走到她跟前,提起裙擺蹲在了地上,那丫頭感覺到有人進來了,身邊陰影籠罩才怯懦地睜開了雙眼,一下便對上了沈莙看似溫柔沁人的笑臉,當即嚇得臉色發白,不住往後躲著。
沈莙伸出手,尖尖的指甲在那丫頭臉上劃出一道紅痕,
“怕什麼?我還能吃了你不成?”
那丫頭從未像這般懼怕過一個人,此時純良無害的沈莙在她眼裡就和喜怒無常的閻王一般恐怖。
“是了是了,想來是你記性好,還能想得起我昨日說過那些話,你伺候琴君一場,若此時下去陪她也不算辜負她待你的心意。”
眼前的丫頭被嚇得淚珠子直淌,拚命搖著頭發出一陣‘嗚嗚’聲。沈莙仿佛有些厭倦了,伸手將她嘴裡的布巾扯了下來,
“你叫什麼名字?”
那小丫頭早已被嚇破了膽,抽抽噎噎地答道:
“奴婢萃兒。”
沈莙從地上站起身來,嘴裡將‘萃兒’這兩個字反複念叨了幾遍,突然便目光如刀一般刺向地上的人,語調尖利道:
“琴君待底下人向來寬厚大方,你在她身邊伺候,衣食無憂不曾被打罵教訓過,如此的厚待,你如何能忍心害她?”
萃兒被沈莙話裡的恨意弄得膽戰心驚,掙紮著想要跪在她跟前,不住搖頭哭道:
“不是我!不是我!”
沈莙冷笑著,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你那日支支吾吾心虛不已,分明是知道一切!”
萃兒痛哭著往沈莙身邊湊,仰頭求道:
“不是我,是……是……”
她目光遊離,似是在猶豫著什麼,沈莙眯著眼睛,俯身擰住她的下巴,咬牙道:
“你可知道西廠的手段?司刑監門口的人皮鼓麵如今破舊了,你生得細皮嫩肉的,想必裡頭剝皮的人定會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