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夜未睡,精神不濟,再加上現在腦子裡亂得很,需要集中精力。這香木是楚鄢給的,楚門弟子尋常讀書疲勞之時便燃此香。”
嵐綏聽她這麼一說,果真見這香木上頭升騰的細細煙形與尋常香料不同,傳入鼻中也並不繁重,直覺清爽利落。
“昨夜接到書信,我並沒耽擱,今早天未亮便將此信送到了慕容小姐手裡。”
沈莙略點了點頭,將一柄色澤光亮的玉如意貼到她被日頭曬得紅彤彤的頰邊降溫。
“宮外如今怎樣了?”
嵐綏替沈莙倒了一杯涼茶,伸手遞給了她,臉上倒有了一絲笑意,
“李陵侯府如今是鬨得不可開交了。你倒是會盤算,那個慕容小姐的脾氣烈得叫人難以招架,接到你的書信之後覺也不睡了,穿著一身縞素,殺氣騰騰地往侯府去了。你將他們府上千尊萬貴的小少爺連夜弄了出來,那府上還不亂成一團?慕容淳到的時候看門的小廝和府衛愣是沒個精神頭來攔住她。這整個侯府都在找人,對外倒是瞞得乾淨,哪裡想得到大清早的就來了不速之客。她隻裝作聽到了府裡下人的對話,見到府裡主子,劈頭就問李霖在哪裡,她要見李霖。戚氏哪裡拿得出孩子,本就煩心得要命,被慕容淳一鬨,腦仁發疼,隻好顧左右而言他。你不知道,慕容淳當時可是這麼說的,‘我那可憐的魏姐姐昨兒才咽氣,病重時沒人照料,府上公子隻管窩在側室屋子裡,身子涼了一刻鐘才有人來收殮,你不叫她們母子見最後一麵,火急火燎地將霖兒抱走了。抱走倒罷了,你既要將人帶走,如今才過了一夜就將魏姐姐唯一的骨肉都弄丟了!你們侯府仗勢欺人,存心要害我魏姐姐,即便魏姐姐娘家人不管,我也不能撒手去了,這便跟我往京兆尹去!我一告你們侯府害死長媳,二告你們因著不喜魏姐姐,存心弄丟了她生的侯府嫡子,三告你們那公子寵妾滅妻,四告蘇憶芸那賤人不敬主母。樁樁件件必較你們侯府顏麵儘失,替魏姐姐討回公道!他京兆尹若是怕了你們,還有刑部和大理寺!’”
沈莙聽得嵐綏的形容,心裡鬱結之氣散去一些,
“阿淳和琴君相識在前,她心裡的悲憤和火氣早已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叫她疏散幾分也好。”
“要知道她雖不能夠也沒有立場真的將李陵侯府告上公堂,彆說是證據不足,哪怕證據足了也不像話。可是自古哪個高門不是最好名聲和麵子,她這不依不饒地鬨了一場,天亮之後不出半個時辰李陵侯府就在自己的府裡丟了嫡子的消息就傳了半個京城,如今茶肆酒樓裡,無一不再談論這事兒。若不是她這麼一鬨,侯府尋個兩日尋人不到,必然要去衙門裡告上一告,那時他們隻說孩子是在府外被人拐走的,那就成了京兆尹的管轄範圍。如今這麼一來,他們哪裡還有什麼立場臉麵自己把丟了孩子的事情鬨大,堂堂一個侯府,府裡丟了人,那該是們府裡自己關起門來解決的事,無論如何也扯不到京城治安上頭來,況且慕容淳表現地夠明白了,他們敢往公堂裡去,她便必要插上一腳降水攪渾了弄他們一身騷。西廠撇得乾乾淨淨,任誰也沒道理將此事算到咱們頭上來。”
沈莙當初寫這封信給慕容淳,為的就是要在李陵侯府想出什麼壞招兒之前先把李霖丟了的事抖摟出來,並且堵死他們借機潑臟水的機會。憑著慕容淳罕見的戰鬥力和她尊貴的身份,這件事完成得比沈莙估計的還要簡單一些。可她並沒有像嵐綏那樣樂觀,反倒皺起了眉頭。
“應該要快一些了,琴君一旦入土,蘇憶芸即刻便會被扶正,想起這些就讓人心裡惡心。”
嵐綏覺得沈莙這個想法來得有些奇怪,她不解道:
“依我看此事是你多慮了,蘇相那個庶女隻怕沒有那個造化被扶正才是。相府沒落,即便她姐姐蘇憶茹在宮裡有了身孕,那李陵侯府是什麼樣的府邸,越是高門,對家中男嗣的嫡妻的家世便看得越重。沒了少夫人,自然會在彆的世家貴女中挑一個聘為續弦,哪裡輪得到一個小小的妾室。況且魏琴君在娘家時父母疼愛,她去世的古怪,李霖又在侯府丟了,必然是要去尋侯府的晦氣的,即便李陵侯府有心將蘇憶芸扶正,魏國公及其夫人也不會答應的。”
沈莙冷笑,看得人頭皮發麻,
“若是平時,琴君死時魏國公府就該上侯府鬨去了,可你瞧著,都到了第二日死訊傳了出來魏國公府可曾有什麼動靜?”
嵐綏聽她這麼一說,果然覺得古怪。
“這魏家二小姐未出嫁時父母珍愛異常,怎麼如今人無緣無故的沒了他們卻悶不吭聲的呢?”
沈莙靜默了一瞬,眼底恨意浮現,咬牙切齒道:
“你哪裡知道李陵侯府裡那些人心裡打的好算盤!既然生出了要害琴君的心思,那麼自然要將她強大的娘家勢力考慮進去。找個什麼緣由拿捏住魏國公府好讓他們在琴君死後不來府上問罪,在扶正蘇憶芸時不表示反對呢?你細想想,琴君的父母寵她疼她,必然把自己女兒的名聲看得比什麼都重要,若是侯府手裡有琴君不忠,與人私通的證據,那麼在琴君出事之後以此要挾國公府,為了保全琴君的清譽和國公府的聲名,他們不得不咬碎牙齒和血吞。儘管兩家自此之後自當決裂,但在琴君這樁委屈上他們卻隻能畏首畏尾。”
嵐綏隻知道沈莙在琴君咽氣前同她說了些話,取了些東西,但她無論如何都沒往這方麵想。
“魏……她……怎麼會……那人是誰?難不成也是侯府刻意安排的?”
沈莙麵帶輕蔑,眼中的嘲諷之意越發明顯,
“要他出麵摻和這件事,李陵侯府還沒那個麵子和能耐,這件事裴容和南詔王必然早就打算插手了。”
嵐綏腦中混亂,她萬沒想到魏琴君之死背後會有這麼多牽絆,聽到現在,前朝後宮以及地方,竟都有人插上一腳。
“李陵侯府這些年來雖然一直在背地裡給咱們找麻煩,但倒底是些不痛不癢的小打小鬨,從沒擺到明麵兒上來,說到底李陵侯也是個慣會見風使舵的牆頭草。而如今隻不過是因為宮中有個沒有母家扶持又受製於內庭的妃嬪懷了孕,他們就不惜害死長媳,和國公府這個親家決裂,甚至要將一個庶出姨娘扶正,這又是個什麼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