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莙沉溺在姬潯偶爾直接流露的柔情中難以自拔,仿佛旁的事都不再重要了。她閉上雙眼想了想,最終還是覺得自己如今變得越發疑神疑鬼,要去分辨的事情已經夠多了,至少姬潯這裡,她得去相信才是。
許是累極了,沈莙想通之後一沾枕頭不久便沉沉睡去了。姬潯感受到她均勻而又輕柔的呼吸聲,目光暗了暗,放下紗帳之後便放輕聲響推門出去了。
外頭阿盛一直站直了身子守在不遠處,看了一眼緊閉的朱紅色木門,回過頭來時臉上的柔情散去,眼中隻有無儘的肅殺。
阿盛不擅察言觀色,但也約莫感覺到姬潯的心情很差。他迅速地跟上姬潯往書房去的腳步,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伺候。
姬潯沉著臉走到了書房門口,頭也不回冷聲對阿盛吩咐道:
“去把小雲子和方擎一並叫過來!”
阿盛心中一驚,要知道尋常事務兩廠任一都能輕鬆解決,就連青茴館那一夜也隻調動了一個西廠。這些年來極少有東西兩廠共同出動的,而此時卻喚來了東廠的二檔頭,這不能不讓他心驚。
“京中這些個煩心人煩心事也該好好料理一番了,省得他們日日折騰,雖然不成氣候,但沒的整日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讓本座不悅。”
阿盛走的急,最後聽到的便是姬潯這句意味深長的話。
小雲子直到半夜都沒敢睡,總有種不安的預感,等啊等,東廠的文書信息就是沒送來,直到三更鐘響,他眼皮兒都撐不住時便在自己的房門口看到了他在這個世界上最討厭的兩個人。阿盛還是那張麵無表情的死人臉,這倒罷了,偏偏一旁還跟著一個一身墨黑色蟒袍的高大男子。
東廠的二把手方擎跟著姬潯足有八年之久,雖比不得容弼,但是資質壓倒小雲子卻是綽綽有餘。他和西廠那些年輕清秀的番役一點兒也不一樣。鬢角那幾綹花白的發絲說明他早已不在壯年,臉上膚色黝黑溝壑縱橫,那雙古怪的三角眼看起來無時無刻不充滿了算計的光芒。左側脖頸間一道蜿蜒至胸膛的刀疤像是某種凶神惡煞的象征,高大偉岸的個字給人壓迫至極的感覺。方擎一點也不似同年齡的人那般老態龍鐘,恰恰相反,他動作利落,身板挺直,腰帶兩側斜佩著的兩把繡春刀和越女劍在月光下反射著駭人的冷光。
小雲子最最看不慣的就是這個老貨裝模作樣粘在下巴上的山羊須,他幾次三番都想要一把扯下來狠狠丟在地上。
方擎手裡拿著的恰是小雲子等了一晚上的文書,他就那麼穩穩當當地站在門外,壓根沒把小雲子那副小身板當回事。
阿盛一年到頭四處奔走,留在京中的時間不多,因此不知道這二人有什麼過節。他冷著一張臉對小雲子言簡意賅道:
“督主傳喚,即刻往出岫山莊去。”
小雲子聽過之後,當著方擎的麵兒整了整衣冠,高仰著頭一副傲慢得不行的樣子邁退繞過了他往長廊儘頭去了。
和沈莙對顛簸的嚴重反應不同,阿盛小雲子和方擎都是底子極好的人,他們連馬車都沒坐,較勁兒似地在並不寬敞的山路上策馬疾行。下馬時更是一個比一個淡定,這種詭異的氛圍直到站在書房門口才好些。
書房內用的是琉璃燈盞,足足燃了有二十來盞,光線亮得有些刺眼,而姬潯便靜靜坐在一張十分精致的雕花梨木椅上閉目養神。
三人進屋之後互相使著眼色,最終還是阿盛這個最老實的開口道:
“督主,屬下回來述職。”
姬潯的內心並不如他表麵上看起來那麼平靜無波,見過沈莙之後他一方麵覺得寬慰了些,一方麵對那些他離京之後發生的醃臢事心氣兒不順。他的心情一複雜,本就為數不多的耐心又一並給了沈莙,於是剩下的就隻有煩躁和陰狠了。
那三人進屋動靜雖小,可是姬潯哪裡能沒有察覺呢,他此時一肚子火氣,聽到阿盛開口,過了好一會兒才勉為其難地掀開了眼皮。
小雲子沒料到姬潯睜開眼之後第一個審視的是他,被那寒冰似的眼神刺得渾身一哆嗦,頓時機靈向前一步等著挨罵。
“我離京這些日子,內庭諸事都交給你打理了,如今你倒是說說看,差事完成的怎麼樣?”
小雲子一聽,這是要算賬了啊,而且還是在阿盛這個討人嫌的和方擎那個老不死的麵前。他心裡謹慎地琢磨了一番,略吞了吞口水,試探地答道:
“督主離京這些時日京中發生了些事,主要是裴容,李陵侯府與內庭之中的蘇青雲之女相互勾結,害死了侯府長媳原魏國公府上的次女,那兩方打算聯合扶持蘇憶茹那一胎。後宮各處都在想法子落胎,隻是如今還未見成效。”
姬潯眯著眼睛看著小雲子,似笑非笑道:
“那這兩件事你都采取了什麼措施沒有?”
小雲子看了一眼誌得意滿的方擎,心裡恨道,原這個老狐狸自個兒帶著那些東西不肯交給我安的是這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