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高不見章台路!
沈莙垂下眼,臉上的表情看不出是痛快還是悲哀。她歎了口氣,伸手揉著眼角,似乎有些疲憊。
“知道是誰動的手嗎?”
秦湄想起這一茬,心情也有些奇怪,
“是咱們宮惠妃娘娘動的手,慈姑稍稍透了些內情,說是東廠安在乾清宮眼線幫了不少忙,莊妃和德嬪也忙活了不少,多少有些作用,但是狠推一把的確是惠妃沒錯。”
東廠……沈莙總算是有些情緒波動了,不是好奇,而是一種心中所想被證實的了然。如今宮中,有本事爭一爭的便是惠妃莊妃以及德嬪。德嬪年輕貌美,且備受恩寵,若是叫她生下皇子必會專斷後宮。莊妃性子淡,可是其乃將門出身,母家本就有些實權,同樣容易出事。最後剩下的,也就隻有惠妃了。出生不高,恩寵恰到好處,生了孩子也沒有母家扶持,將來亦有德嬪分寵,作為皇子生母,再合適不過。姬潯雖撂下話說誰有能耐誰可生養,可是他心裡早已有了計較,東廠幫襯惠妃亦是照他吩咐行事。隻是這上陽宮……以後怕是要不得安寧了。
秦湄亦是想到了這一點,拉著沈莙的手歎息道:
“咱們宮裡日後可就熱鬨了。”
沈莙對她回以一笑,
“昨夜鬨得沸沸揚揚,想必今日還平靜不下來,咱們且等著吧,這事兒也終歸要有個結局。”
姬潯明麵兒上不在京城,皇帝倒也沒想得那麼寬,蘇憶茹的肚子沒了,他看起來一夜間便老了許多。雖然知道事有蹊蹺,可是一層一層查下去,除了些上不得台麵的低位妃嬪和奴才,其餘也找不出什麼滔天的陰謀。孩子終歸是已經沒有了,如今做什麼都於事無補。
這裡到底是後宮,不過兩日便已經回複到了從前的節奏。蘇憶茹依舊住在萱梧館,除了太醫每日進進出出,也不見有什麼大的變化。皇帝要找人撒氣,原本那些急於想要冒頭的年輕妃嬪都遭到了降位這樣的無妄之災,最上頭的三位卻依然沒有挪動。
而後李陵侯一家也終於問罪,欺君之罪可大可小,不過這件事涉及到皇帝的統治根本,他自然毫不手軟。後宮之中沒了幫著求情的人,不知為何竟連裴榕都沒再掙紮。侯府被抄沒,李陵侯及其子李長風被流放至西北邊境,孫氏戚氏則跟著他們一起。府上其它女眷被充作官婢,男子則判為勞役。雖是累及家人,但皇帝到底沒趕儘殺絕,除去伺候主子的那些一等丫鬟婆子,其餘下人倒都被遣散了。
皇帝的手段算不得毒辣,自古君王未免後患,總是憑著心情趕儘殺絕,如今的這一位,比起其父兄來已算是慈悲為懷了。
沈莙再次見到忍冬時已經是閉門不出好些日子了,她看到最近忙得像個陀螺似的人特意來見自己,心中也明白有些該自己知道的消息終歸是避不了的。
她拉著忍冬坐下,又是替她倒茶又是替她打扇兒,儘量穩重地問道:
“今日怎麼有空往我這裡來了?”
忍冬的表情除了有些糾結,其餘倒看不出來有什麼不對,
“我也不知該從何說起,想想還是先說讓你心安的吧。裴榕已經動身離京了。”
第一個消息就把沈莙砸暈了,她皺著眉頭問道:
“怎麼這樣突然?李陵侯的事並沒有把他扯進來,他這個時候離開又是為哪般?”
忍冬臉上掛了些笑意,湊近了些小聲道:
“讓他離京是裴家家主的意思,裴榕留在並州的那些屬兵被端了,引得家中長輩大怒,即刻便吩咐他離京趕往並州處理此事。”
沈莙無言,她依稀記得剛進宮那一年多姬潯之所以不在京中,就是往並州地界去了,此事多半是他乾的。
“說完了讓我安心的消息,那是不是還有不安的消息?”
忍冬愣了愣,似是有些猶豫。沈莙見她憋得厲害,又追問了一句才聽她用一種試探性的語調說道:
“武陵郡鬨匪患,楚門家主親自向皇帝請旨,如今已有聖旨下來,命楚鄢為郡守,即刻啟程前往武陵郡赴任,治理匪患……”
沈莙喝茶的動作一頓,從彎曲的指節開始一路僵到了腳心,
“怎麼這樣快……朝考結果尚且未能公布……”
她喃喃自語的聲音太低,忍冬一時沒聽清她說了些什麼,隻好不情願地開口問道:
“他明日啟程,你要不要去城門口相送?”
沈莙笑了笑,想起楚鄢那副寵辱不驚的模樣,連著多日來的壓抑都散去不少,
“不了,我向來不喜歡送彆,明明不是生死相隔,倒勾出些永不相見的錯覺,沒的讓人心裡難受。”
忍冬有些驚訝,她原以為依著沈莙和楚鄢那膩歪樣兒,無論如何都要去送上一送的,可是沒想到這一位竟一口回絕了。畢竟武陵郡離京城路途遙遠且形勢嚴峻,這一去再要相見可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了。她心中彆扭,想要開口再問兩句,卻見沈莙回頭往自己抽屜裡拿出了兩本紙張發黃的古籍和一封書信來交到了自己手上。
“我就不去送他了,你替我將這些托人交給他吧。”
忍冬一愣,看著上頭那封早就封了口的書信,一時間神情有些古怪,
“你早知道他要離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