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函潤越過她頭頂,定格在陳淵背影,“最初隻希望距離他近一些,哪怕隔著人潮見一麵,我也心滿意足,我在華西皇宮彈琴能養活自己。”
“您和陳董在包廂偶遇,是意外嗎?”
陳淵偏頭,視線掠過搖曳的窗紗。
喬函潤麵不改色,“是意外。可他的出現,我再也抑製不住自己了。”
楊姬審視她,沒出聲。
陳淵側身,直奔她,“餓嗎。”
她眼神癡癡,像一個沉浸在夢裡,不舍得清醒的女人,“我很久沒有和你一起吃飯了。”
他安撫般觸碰她的手,“都過去了。”
“我知道。”喬函潤在他抽離的瞬間,反握住他,“你不是曾經無可奈何的陳淵了,所以我也從未怪過你,恨過你。你以後有能力嗬護我一生,比什麼都重要。”
陳淵臉上有刹那僵硬,又平複。
她挽著他坐在餐桌,打量一桌菜。
他叉了一塊塗滿糖漿的熏肉,放在她手邊的餐盤,喬函潤紅了眼眶,百感交集,“你還記得我愛吃甜味的熏肉。”
傭人從廚房端出一盅羹湯,殷勤附和,“先生五點鐘起床,吩咐我熏製甜肉,我就曉得為喬小姐準備,您可是先生失而複得的寶貝疙瘩了。”
她頓時破涕為笑,“是他長情念舊。”
陳淵鋪開方巾墊在膝間,切煎蛋,看似無意問,“這些年,你在英國怎麼生活。”
她笑容不自覺收斂,“我幫一對英國夫婦打理花店,在倫敦橋下。”
他注視她,“一個人嗎?”
喬函潤一愣,回避他的注視,“是一個人。”
陳淵不動聲色垂眸,“你住在什麼地方。”
她捏緊湯匙,“住在花店的閣樓”
其實,華西皇宮出場之前,薛岩陪她預設過無數次,陳淵可能提及的問題,如何答複最無懈可擊,幾乎無一遺漏。
當這一幕真正上演,喬函潤仍舊緊張地發抖。
陳淵麵無表情咀嚼著蛋白,沉寂片刻,“你為什麼不聯係我。”
帶一絲猜忌和怨怒。
喬函潤心口隱隱作痛,“陳淵,我聯係過”
她並沒撒謊,九年前的午夜,yl號客輪泊岸,她被塞在一個大型集裝箱內,機緣巧合,同一航線的yd號貨輪由於海域漲潮而晚點,在五分鐘前剛靠岸。
兩艘輪船在西碼頭追尾,甲板上的乘客紛紛墜海,現場混亂一團。
貨輪的集裝箱在推搡中滾到客輪,倉皇之下,黑狗搬起一模一樣的藍箱撤離。
那隻箱子裡,是偷渡商獵殺的豹皮,分量相似,故而黑狗沒有開箱查驗。
喬函潤僥幸躲過一劫。
轉天黎明,倫敦的大街小巷變了天。
黑狗為首的一撥馬仔布下天羅地網,勾結當地灰色勢力,捕捉她的行蹤。
她藏身於繁華的泰晤士河。
最危險之地,亦是最安全之地。
喬函潤賭贏了。
黑狗沒有再降臨,降臨是陳崇州的救贖。
她在倫敦的第一個冬天,通往郊外的白色電車旁,她尋覓到全市唯一一座境外電話亭。
那日,陳崇州依然降臨在她眼前。
他居高臨下俯瞰她,沒有講一個字。
喬函潤自己扔掉了電話卡,從此,她在陳淵的世界,徹底消失。
當所有商界同僚,包括長房,完全無視陳崇州的時候,喬函潤便清楚,他是一個比陳政更加恐怖的高手。
時年23歲的陳崇州,在陳家不可掌控的棋局裡,設陣,布子,臥薪嘗膽。
“我試過聯係國內,可黑狗立馬找到了我。”喬函潤無法坦白事實,硬著頭皮圓謊,“花店的老板不想惹事,再三警告我,好不容易有一個遮風避雨的落腳處,我也認命了。”
楊姬收拾完書房的文件,下樓彙報公務,陳淵終止了對話,專注聆聽。
喬函潤此時覺得,在他風平浪靜的麵孔背後是暗流洶湧,隻是憐憫愧疚的感情戰勝了理智與懷疑,不曾戳破而已。
昨晚的氣氛太到位,她的傷疤,難堪,苦楚,在他腦海落地生根,隻要麵對她,陳淵不由會心疼,懊悔。
這種情意,比純粹的愛恨折磨人性,像鋒利的荊棘纏裹住他,他一掙,滿身的血,舊情和道德枷鎖的禁錮束縛,令他遁逃不得。
楊姬彙報完項目,陳淵也用完餐,她恭恭敬敬走在他身後,“梁澤文邀請您明晚出席長實集團的年會。”
他係著領帶,淡淡嗯。
“陳董——”楊姬欲言又止,“請柬標注男士攜一名女伴。”
陳淵停下動作,“長實的要求?”
“是。”她也一頭霧水,“搞不懂梁澤文的意圖。”
喬函潤在這時走過來,伸手接替他,“以前在香港,每天早晨我會為你紮領帶,挑選西裝和皮鞋。”她溫柔含笑,“你喜歡深沉的素色,我喜歡明豔的紅和黃,你很縱容我,領帶總是這兩種顏色,偶爾和衣服不搭,你也任由我。”
她係得緩慢,似乎在等他的答案。
楊姬在他們之間來回梭巡,察覺到陳淵的態度,主動解圍,“晟和集團公關部的袁莎酒量好,不如她陪同您前往,應酬敬酒。”
喬函潤抿唇,臉色一點點變得蒼白。
好半晌,陳淵開口,“喝點香檳,能承受嗎?”
她眼睛亮晶晶,“能。”
他示意楊姬,“下午帶喬小姐定製禮服。”
“是。”
楊姬不聲不響退下,倚在玄關外,編輯一條短信,隨即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