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知察覺到她的視線,微微偏頭與她對上視線,乾淨明澈的黑瞳一下撞進了楚魚欲言又止的杏眼裡。
他緩慢地眨了眨眼,玉般精致的臉上冷霜急速退去,湧上一層淺淡的紅。
裴行知一下意識到了楚魚這眼神的意思,他抿了抿唇,轉回了視線,倨傲地給了楚魚一個側臉。
但很快,他又朝楚魚撩過來一眼,雖然一張臉如冬雪寒霜,可神色卻鬆弛了幾分。
那仿佛是在和楚魚說“老子如你所願,但你不能對老子動心,老子也不吃你那一套”
楚魚想了想,忍不住衝他笑了一下。
裴行知輕瞪了她一眼,轉開了眼。
所以,當正太師父笑眯眯地問“乖徒想主修什麼”
楚魚毫不猶豫“劍我要修劍”
楚清荷女士學劍的,她本來也是要學劍的。
劍修,多酷的職業啊
了不得宗門一共有七座峰,先前那座半禿半靈植茂盛的山隻是其中一座無人居住的荒山,按序號被隨意稱作第七峰。
半靈植茂盛是因為三師姐姚窕是藥修,專業種田,那山地理位置極佳,適合種幾種靈草,於是三師姐開荒種藥。
而另外半邊禿了是因為隔壁峰頭就是六師兄沈之洲住的峰頭,他練劍,劍氣把半座峰的靈草都刮了。
因為這件事,兩人之間有不可調和的矛盾。
虞幼香與姚窕住在第三峰,而沈之洲住在第六峰,九槐則是在第五峰。
不湊巧,這三座峰呈等邊三角形形狀,各峰之間距離五公裡。
楚魚想了一下,不論裴行知跟誰住,和自己之間的距離都難以讓她忍受。
正太師父陸雲禮給每個人分發了了不得宗門必讀手冊後,就像甩麵一樣把謝雲珩甩到弱小的肩上,直接扛著謝雲珩禦刀飛走了,順帶著還喊上了大師兄陳南楓跟過去第一峰治謝雲珩的各種大病。
“喵喵喵,那我也帶這小鬼去第二峰了啊,這崽子太瘦弱了,我回頭帶他先挖個三天三夜的礦,練練力量”
四師兄蕭扶像是拎小雞崽一樣揪著嬰離衣領就騎著自己的二胡走了。
嬰離倒是想求救,但嘴裡直接被塞了一隻臭襪子,當場昏厥過去。
讓人憐愛。
楚魚是毫不懷疑,假如嬰離化出原型有尾巴的話,估計會被四師兄拎著尾巴走。
翅火大約是對氣味敏感,當場昏厥在楚魚腳邊,肚皮向上,很是沒用。
不過師門竟沒有一個人問她這隻小魔物的事情。
由於裴行知要給五師兄九槐洗三個月衣服,為了方便洗衣服,所以他被安排在九槐所在的第五峰。
楚魚看著五師兄抿了口酒,手中酒壺一轉,他騎了上去,整個人都快癱在上麵,回頭對裴行知看了一眼,話都懶得說,眼神提醒他上來。
裴行知沒動,偏頭看了一眼楚魚。
楚魚一把扯住了他袖子,然後回頭對等著自己的二師姐與三師姐略微不好意思地說“二師姐,三師姐,我就不和你們一起住第三峰了,我要和裴師兄住第五峰。”
喝酒喝得昏昏沉沉的九槐聽到這話直接從酒葫蘆上摔了下來。
三師姐眼珠子都瞪得圓圓的,看看楚魚,再看看裴行知,“早戀要不得,早戀沒結果”
話是這麼說,她的眼睛裡已經冒出桃心了,好像能當場磕起來。
“所以,師妹你的意思是,你要和裴師弟住一起”
溫柔的二師姐聽完自己的話,微微一笑,輕聲細語地問道。
不知道怎麼的,明明二師姐是那麼溫柔的模樣,但楚魚莫名心裡一抖,有點點緊張,但她攥緊了裴行知袖子,堅定地點點頭“嗯”
二師姐就語重心長地說“小魚啊,你現在這個年齡,正是好好修練的時候,等你被師父打一頓,靈根也就覺醒了,到時候好好修練,什麼男人弄不到,何必小小年紀就浪費時間在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男修身上啊”
楚魚被師父打一頓什麼男人弄不到
毛都沒長齊的裴行知“”
楚魚本想把陰陽羲的事情說出來,但顯然二師姐不給她說話的機會。
二師姐繼續溫婉柔情地說“當然了,你非要早戀,師姐也不好阻攔,人啊,這一輩子總要轟轟烈烈談一場高高興興的戀愛,我看裴師弟長得還不錯,你不虧,趁早該做的都做了,這年輕的弟弟,體力好。”
楚魚“”
師、師姐你在說什麼東西,我是好孩子,我一點兒也聽不懂。
虞幼香看到楚魚這懵懂的眼神,頓時覺得自己有科普兩性知識的必要性,免得孩子啥也不懂。
她從芥子囊裡摸出來三本書,微笑著當著姚窕、沈之洲、九槐以及當事人裴行知的麵交給楚魚。
“這是師姐花費十年時間撰寫的寶典,你閒暇時細細品讀,將會對你未來人生受益匪淺。”虞幼香語氣裡帶著淡淡的自信。
“好了,跟你五師兄去吧,有事來第三峰找師姐。”虞幼香說著,塞給了楚魚一把符籙,然後又微笑著說“等過兩天長庚仙府弟子大會舉辦後,師姐就把師妹特有的課表計劃拿來。”
她這話說完,楚魚就看到姚窕對她投來一個“好好珍惜最後的快樂時光”的神色。
兩人一起跳上了三師姐的藥鏟,往第三峰飛。
之前這第七峰有多熱鬨,那麼現在就有多安靜。
津津有味看完了熱鬨的六師兄沈之洲拍了拍五師兄九槐的肩膀,正經嚴肅地也禦劍飛走了,“明日我再來第五峰”
他一臉的破壞小情侶約會天打雷劈的表情。
楚魚從地上撈起了被臭襪子熏暈了過去的翅火,看向渾身散發著酒氣的五師兄。
九槐懶懶地掃了一眼楚魚,再懶懶地看了一眼裴行知,重新騎上了他那隻酒葫蘆。
但他直接飛走了,隻留給他們一點尾氣並一句話
“虐狗遭天譴,嗝自己騎那醜東西過來。”
九槐的聲音懶極了,好像隨時都要昏睡過去。
楚魚收好那三本書,抬頭時正好看到裴行知低著頭好奇地往那三本書看。
她一抬頭,他便淡淡收回了視線。
或許是忽然之間從社死的熱鬨到此刻的安靜,於是楚魚忍不住感慨“這個宗門,真的有點東西。”
裴行知不得不讚同。
楚魚掐了幾把翅火,硬生生將它弄醒。
翅火都快流淚了,作為坐騎終於可以被主人騎了,它立刻變大十倍,變成一隻巨大的綠色的豬,尾巴燒著火,蹲在了地上,非常歡騰。
楚魚和裴行知坐了上去。
之前來長庚仙府的路上,她問過沈師兄了,長庚仙府的坐騎種類很多,其中也有馴服的魔獸,所以騎翅火一點不招眼。
可當初在十三關隘可不一樣,那兒常年和魔族戰爭。
兩人一坐穩,翅火就像一衝飛天。
它顯然沒有載人經驗,也實在是太興奮,楚魚和裴行知雙雙從它背上滑倒。
“媽呀救命”
堪堪要從高空落下之前,裴行知一隻手抓住了它的尾巴,另一隻手緊緊摟住了楚魚的腰。
裴行知臉都綠了。
翅火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嚇得趕緊熄滅了尾巴上的火,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儘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等楚魚和裴行知重新爬上它的背時,楚魚覺得自己逃過一劫,她趕緊拉過裴行知的手,低頭去看。
裴行知的左手掌心裡焦黑一片,瞬間就血肉模糊,而且一直在流血。
但奇怪的是,他的血,和常人不一樣,鮮紅的血液裡有金色的細碎的液體在流動。
裴行知見到楚魚盯著自己的手心看,本還沒反應過來,隨即忽然想起來什麼一樣,冷清的臉神色一變,立刻收回了手,並將手被背到了身後。
他的神色不太好看,冷得凍人。
楚魚不知道孔雀生氣是什麼樣的,但反正這會兒裴行知就像是一隻炸了毛的孔雀,又生氣又漂亮。
乾嘛啊,不就是看了一眼他受傷的手心嗎,又不是把他看光了。
再說了,她不早就把他看光了嗎
貞潔烈男。
楚魚可不想和裴行知鬨彆扭,萬一他生氣偷偷躲起來,她又渾身發熱可怎麼辦
她馬上湊過去,一臉擔憂,稱呼也轉換很快“裴師兄,你的手受傷了,疼不疼啊一會兒我給你包紮包紮。”
裴行知沒吭聲,隻抿了抿唇盯著楚魚。
楚魚又來了,又來了你看看你這什麼眼神
楚魚深呼吸一口氣“天哪裴師兄我剛才看到你的血的顏色真的好漂亮啊,這一定是強者的象征,裴師兄我真的好羨慕你”
裴行知“”
裴行知垂下了眼睛,看著湊在自己身邊的少女,她的臉上都是真誠,明澈的眼底充滿了羨慕與讚歎。
他緊繃的身體緩緩平和下來。
第一次有人說他的血顏色漂亮。
幼年時,他的血液裡金色更濃,幼時不小心劃傷手,金紅色的血滴落下來,他疼得直哭。
同齡的幾個小孩子見了,直罵他是怪物。
後來父親來了,見到他滴血的手,臉色沉得厲害,他說“行知,你不能讓任何人見到你的血。”
“父親,我不懂,我總會受傷的呀。”
“那你便不要受傷,因為你的血與常人不同,是醜陋的東西,遭人厭惡,父親也是為你好。”
再後來,他的脖子裡戴上了護體法器,血的顏色便逐漸成了與常人相似的紅色。
隻是不知為何這次被翅火的魔火一燒,血液裡的金色便又顯現了出來。
“漂亮麼”
裴行知麵無表情冷冷地睨了一眼楚魚,問道。
楚魚點頭“漂亮呀就像是裴師兄這個人,天上要是有仙君,肯定就和裴師兄一樣漂亮”
裴行知淡淡移開了目光,清冽的聲音哼了一聲,“油嘴滑舌,我為劍道守身如玉冰心一片不容玷汙。”
這句話說完,裴行知背後的那隻左手伸了出來,受傷的掌心向上對著楚魚,他的臉卻沒麵朝楚魚。
他什麼都沒說。
楚魚有點吃不準這炮灰是想讓她多看幾眼還是想讓她替她包紮。
但反正可憐兮兮的,看看這炮灰疼得都快哭了,眼睛紅紅的,去還倔強地維持著清冷的作態。
楚魚從芥子囊裡拿出常備的傷藥,替裴行知包紮。
嘴裡嘟囔著“你可得記得我的好啊,萬一哪天我們距離遠了我發病了,裴師兄你可得快點跑過來讓我抱。”
裴行知被她這麼一說,耳朵紅了,卻冷清清地乾癟地說“知道了。”
他餘光掃了一眼楚魚,楚魚顯然聽了他的話後,心情極好,嘴角的笑渦深深的。
裴行知抿了抿唇,偏過頭去,看著前方雲霧後的山峰,垂下眼睛,矜持地淺淺翹了一下唇角。
等兩人到第五峰時。
九槐已經靠著酒葫蘆睡著了,楚魚看到地上洋洋灑灑是各種詩,從古至今的古詩。
第五峰有一座用酒壇子搭起來的屋子,散發著酒香。
旁邊還有一間簡陋的看起來是草草地隨便搭起來的茅草屋。
九槐醒了一下,睜開眼皮子看了一眼楚魚和裴行知,“那兒,你們睡的地方。”
說完,他從芥子囊裡摸了摸,掏出一本書,丟給裴行知,“你們兩個,自己先背,弟子大會前,自己琢磨。”
楚魚湊過去看,那書上龍飛鳳舞幾個大字劍陣大全。
裴行知翻開,裡麵是一個個古樸的劍陣。
有什麼對劍修來說吸引最大呢
那當然是劍陣。
劍陣這東西,威力極大,但不是每個劍修都學得會,需要神識強大並能靈活調用體內靈力才可修劍陣。
在修仙界,最強的劍修必然是極擅長劍陣的。
如當世第一劍尊江無道,那一招萬劍歸宗便是至高的劍陣。
出色的劍修不僅要學劍陣,還要自創劍陣,而一些上古劍陣,不是尋常劍修可以見到的。
裴行知在裴家時也讀過幾本劍陣典籍,可上麵的劍陣比起手裡這本來差得遠了。
“是各種幾何圖啊”楚魚在旁邊小聲說道。
裴行知偏頭看她,漆黑的眼瞳認真極了“這叫劍陣,不是什麼雞鶴圖。”
楚魚被噎住了,隨便哄哄他“好嘛,是劍陣。”
裴行知身為一個虔誠的劍修,虔誠地合上了手裡的劍陣大全,虔誠地看向九槐,虔誠地問道“師兄,什麼時候把我們的靈根打出來”
楚魚說實話我覺得晚點揍也不要緊,至少要讓我有點心理準備。
九槐懶洋洋趴在酒葫蘆上,渾身沒骨頭一樣,又拿出一隻小酒葫蘆,抿了口酒,道“嗝我隻是個陣修,打人的事情,我可乾不來。”
裴行知話語一噎,遲疑道“那沈師兄什麼時候來打我們”
九槐看了一眼裴行知,那眼神裡仿佛寫著“覺醒靈根而已用得著沈之洲大材小用嗎”
他被酒液浸紅的薄唇輕啟“我說的是你們兩個互毆。”
他們兩個互毆
裴行知站在那兒,身體卻僵住了。
他的腦子裡閃過無數看過的典籍與功法,對於“互毆”兩個字,他有一些彆的看法,不知道是不是剛才師兄說的意思。
畢竟,以楚魚的能力來說,她用劍根本打不過他。
但是她若是不用劍的話
裴行知冷清俊美的臉此刻凝肅一片,他視線看向前方,腦子裡是曾認真研讀過的房中術典籍、功法、秘術,其中不乏合歡宗雙修要訣。
互毆,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
裴行知緩緩將視線移向那座茅草屋,握著劍的手緊了緊,又緩緩看向身邊的楚魚。
邁出這一步,他清白就沒了,就算覺醒靈根,也無法再修無情劍。
楚魚正在思考怎麼互毆。
可惡,她根本打不過裴行知啊他雖然是個炮灰,但讀的書多,看的劍譜多啊
到時候就是她單方麵挨揍,萬一靈根也沒覺醒,那不是太虧了
楚魚抬頭正想問問裴行知怎麼辦,就看到少年俊美冷清的臉一片肅然,那雙漂亮的秋水一樣的眼睛緊緊看著自己。
他清冷的聲音像是破碎的雪“一切都值得,你說對嗎”
楚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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