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像死一般寂靜,隻有幺娘的抽泣聲和著屋外的風鳴。過了好久,從幺娘斷斷續續的講述裡,小桃聽出個端詳。
那天宮宴一直持續到晚上,除了宮裡的歌姬舞姬,還有幾個大臣府上豢養的歌舞姬也在表演著。到了晚上,都有些醉意微醺。幺娘跳舞結束後,便在附近轉了轉。本來是看著六皇子向荷塘一帶獨自踱步走了過去,她便也隨腳跟了過去。跟著跟著看不到了六皇子,卻不知怎麼糊裡糊塗地撞進了一間傍假山的亭子,七皇子正在那裡調戲著一個歌姬。見她闖進來,歌姬紅著臉跑開。她也要走開,卻被七皇子攔腰截了下來。
七皇子湊在幺娘的耳邊吹著酒氣“我認得你,舞跳得最好那個。”幺娘又羞又臊要掙紮,卻又不敢得罪七皇子。來回揪扯了幾下,七皇子命她喝了兩盅酒便放她回去。幺娘急慌慌地把酒喝了後,便什麼也不知道了。等到她醒來,發現自己衣服不整地躺在假山不遠處的一間荒棄的房子裡,身下是一片血。
“我真的不知道是誰。”幺娘痛苦地靠在了床邊,麵如死灰,“我當時真想直接跳進湖裡死了算了,可剛走到湖邊,就碰到管事的找了過來。我隻好裝著沒事人似的,同他一起回來。”
小桃緊緊拉住了幺娘的手,手腳都是冰涼的。畜牲!小桃心裡罵著,可她不敢說出來惹幺娘更傷心。
“起初我真的想死,可等回來後,又沒了勇氣。這輩子就這麼完,我不甘心。”幺娘的眸子裡有絲瘋狂的掙紮,“我真的不甘心。”
小桃心裡一酸,把幺娘攬進了懷裡“不許提死呀活的,那些畜生逍遙著,你怎麼能先走?”
幺娘冷笑著“我本來以為這事過去就算了,沒想到葵水兩個月都沒來。隻一次,便這樣了。我造了什麼孽?老天爺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幺娘的牙齒咯噔咯噔作響,幾乎癲狂。小桃除了緊緊抱著幺娘,再沒有一絲力氣,她整個人都懵了。
過了好久,小桃才漸漸回過了神。七皇子?她沒聽說過,小桃咬牙說道“還能是誰?十有是那個七皇子。還是皇子呢,真下作,用這種手段。”
“我不知道。”幺娘的眼淚撲簌了下來,“後來我偷偷打聽了打聽,七皇子是這幾個皇子裡風評最差的一個,皇宮裡除了妃子不敢動,模樣周正點的宮女他都會調戲一二。皇上也最不喜歡他。可他還是老樣子。”
“這種人老天怎麼不天打雷劈劈死他!”小桃幾乎要冒火。雖說身為侍婢歌姬舞姬,都是低賤的。陪侍達官顯貴也算是本分。可畢竟幺娘是何府的人,還輪不到彆人欺負。即便是九五之尊的龍子龍孫,也不能這麼拿人不當人。
“人家是皇子,我們隻是奴婢,能怎麼樣?老天爺從我們出生,就是不公平的。”幺娘淒涼地說著,“我現在隻想趕緊把肚子裡這塊肉弄掉。否則何家也不會要我的。我更有什麼顏麵活著?”
“所以你就束腰?”小桃終於明白幺娘折騰自己的原因了。
幺娘點點頭“隻能試試了,聽人說這麼用力勒,也許就能勒掉。”說著看著小桃眼睛泛起了光澤,“你幫我一起弄吧?”幺娘把床上的白布用力塞給小桃,“小桃,求求你,幫我把它弄掉,弄掉,好不好?”
小桃看著幺娘痛苦的樣子有些不忍心,接過了白布“怎麼弄?”
幺娘下了床,指著屋裡的柱子說道“把這布的一頭係著柱子,在我腰上繞一圈,然後你用力拽著另一頭,我就不信弄不下去。”
小桃猶豫著按照幺娘的吩咐,把白布準備妥當“這能行嗎?會很疼吧。”
“我不管。隻要能把這堆肉弄掉。”幺娘的臉重新有了光澤,“隻有它掉了,我才能重新做人。”
小桃的手有些抖,可幺娘說的對,不把孩子弄掉,幺娘還怎麼活下去?何家出了這樣的事,自然不可能去找七皇子理論。為了門楣乾淨,會不會把幺娘趕走?小桃不敢想下去,咬了咬牙,扯著白布用力拽過去。
幺娘被裹在白布裡絞著,小桃用力地滿頭大汗,柱子那頭係著的也崩開好幾次,幺娘臉上的汗也直淌,臉由於疼痛而扭曲著,肚子卻沒一點動靜。
折騰了好半晌,小桃停住了手,抹了抹汗道“這麼做不行。乾受罪弄不下來。”頓了下說道,“還是去抓幾服藥弄掉吧。”小桃以前在雲灣村的時候,聽說過有人家窮養不起孩子,再懷上隻能用藥打掉。
“嗯。”幺娘虛弱地點著頭,“不過瑤台閣管的嚴,我不方便出去。”
“我去。”小桃急忙說著,“我有時會幫大小姐出去買些東西,進出倒是自由些。明天一早,我就去幫你抓藥。”
幺娘緊緊抓著小桃的手,跌坐在了床板上。小桃和幺娘挨著躺了一夜,小桃再沒說自己的煩心事,自己那點事,比起幺娘來,真是太微不足道了。
一夜無眠,小桃和幺娘都沒什麼睡意。上午小桃起來到大小姐身邊服侍了一會兒,便找了個香片沒了的借口,借出去買香片的由頭跑了出去。
一出何府彆院的門,小桃便直接衝著南城河堤外的那間“彙安堂”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