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淵!
大家八卦完陶堯之後,天空一輪圓月已經高高地掛在枝頭。
夜漸深,夜風漸涼。
可火堆旁的幾個人都還不舍得歸家,都纏著大白講故事。
“好啦好啦,今天這麼晚了,大白就隻講一個很短的故事,隻有一個啊,講完你們就得回家了。”
被纏得沒辦法的大白無奈地吹了吹胡子。
“不會是從前有座山,山裡有個小和尚,小和尚說從前有座山,山裡有個小和尚吧?”葉明柯狐疑地道。
“當然不是,那個是最長的故事,我這個故事是很短的啦。這個故事叫莊,周,夢,蝶。”
“雖然書裡沒有說,但我覺得,這個故事應該也是發生在這麼寧靜又這麼遼闊的夏夜,”
“那個叫莊周的人,也不是睡在狹窄的屋子裡,而是就睡在這燦爛遼闊的星空下。”
所有人都跟著大白的目光看向頭頂璀璨的星空,此時的天空是深邃的藍,像是藏著無儘的可能與無數美麗的幻想。
大白開始說起了那個故事,那是個很美的故事,也確實是個很短的故事,落字成文在書上不過四十八字。
“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誌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莊子·齊物論》]
“所以是莊周夢見自己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夢見自己變成了莊周?是個永遠也說不明白的故事。”
“但這隻是一個說不明白的故事,卻不是一個說不明白的問題。”大白最後還說了一句誰也聽不明白的話。
“聽不懂。”陶堯一臉茫然地搖頭。
“不好玩。”明柯抗議。
隻有喬喬托著腮看著夜空中閃爍的星星,她又想起幾個月前那個夢一樣的夜晚。
多頭的怪鳥,行走的乾屍,猩紅的夜空,降世的神明,還有那最後絕對是噩夢的場景。
沒有人相信她那天晚上看見的東西,包括她自己。
但那真的是夢嗎?
實在賴不出另一個故事的明柯和陶堯隻好和喬喬一起向大白告彆,然後一起回家。
大白在他們離開後,爬上自己的樹洞小屋,在樹上眺望著遠方的夜空,未飲酒卻已醺醺然。
“蝶夢莊周還是莊周夢蝶?”
“永遠說不明白的問題就不是個問題。”
“不過傻小子你說得對,這確實是個不好玩的故事。哈哈”
他在樹上長吟,像是在問天地,又像是在問自己,最後卻化作哈哈一笑。
“醉了,睡了,夢了。”
他睡倒在樹洞裡,喃喃著。
夢裡漸有雨聲如潮,籠蓋天地四野。
“下雨了?”
送完喬喬回家後的明柯半路上卻發現突然下起了雨。
小鎮夏季的雨總是忽來忽去,剛剛還星漢燦爛,沒過多久卻烏雲驟聚,風起雨落。
嘩嘩的落雨聲淹沒了天地,暴雨如注。
忽逢夜雨,葉明柯有些著急,邁開步子朝著家的方向跑了起來。
小鎮的夜本來就很暗。
此時夜已深,燈火少見,加上雨幕遮擋,天地間一片混沌的黑暗,天際的悶雷暗湧著,發出轟隆隆的悶響。
葉明柯奔跑在黑暗的雨夜裡。
他閉著雙眼。
奔跑著。
他準確地避開地上的水坑,繞開擋路的樹木,越過低矮的石頭。他仿佛能清楚地看到眼前的一切。
各種事物的氣味、滴落在不同深度水坑不同的落雨聲、快撞上石頭時身體不自覺的緊繃感。
他仿佛看到了另一個世界。
一個日常被視覺壓製的世界,一個很奇妙的,和心連在一起、與他一同呼吸的世界
“呼”他跑到了自己家的小屋前,睜開眼,微微喘息著,臉上身上的雨水不停地滑落。
睜開眼的瞬間,那種奇妙的感覺就消失了。
他站在自己家的門口的雨中,回望來途黑暗的雨幕,感覺朦朧中好像抓住了什麼。
“下棋要用心,你不用心怎麼看得清楚棋路呢?”龍姨那一邊磕著瓜子,站著說話不腰疼的話,好像其實也有一點道理。
好像確實存在一種心的“看”。
他再回味了一會那種奇妙的感覺,便走進自己屋子裡,洗了個澡,換了身乾淨的衣服,上床準備睡覺。
“晚安。”
他對著窗外依舊未停的暴雨說,然後便進入沉沉的夢鄉。
喬喬今夜睡得並不安穩。
她一次次從恐怖的夢魘中醒來,每次醒來都剛好碰到天邊爆裂的驚雷和一閃而滅的電光。
她沒有驚叫,隻是大汗淋漓地從床上坐起身。她怔怔地聽著窗外的暴雨,原有的睡意早已被噩夢中的場景磨去。
她對著窗外的黑暗伸出了自己的手。
“轟”一個驚雷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