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南休說“你說那種傳統北京小吃啊,配豆汁兒吃的?”
“對啊。”
“可是我聽你口音,不太像北京土著,聽說隻有北京土著才愛吃。”
“嗯,我不是北京人,但我朋友是,他就喜歡吃焦圈配豆汁。焦圈還挺好吃的,但是那個豆汁吧,”小缺皺了皺鼻子,一臉嫌棄地說,“我覺得臭烘烘的,實在難以下咽,他還非說特彆香。”
“哈哈,就跟臭豆腐似的,有人愛也有人恨。”
曲南休想起一段郭德綱語錄——“看這人是不是北京人,咣嘰踹躺在那,捏著鼻子灌碗豆汁兒。站起來罵街,甭問,外地的;站起來一抹嘴,‘有焦圈嗎’,北京的!”
想到這兒,自己笑得差點兒沒背過氣去。
“曲南休,你笑什麼呢?”
“沒什麼沒什麼。剛才說的是你男朋友嗎?早飯你怎麼不跟他一塊兒吃?”
小缺的笑容立刻被嚴寒凍住了“那是前任了。”
曲南休知趣地“哦”了一聲。
“從背後看,你跟他特彆像,那天采訪的時候,我差點兒以為你就是他呢。”
這麼回事兒啊!曲南休終於明白,美女記者為什麼要主動替自己買單,又約自己再次見麵了,估計是心裡還沒放下前任。
不過他不生氣。
這樣挺好的,請她吃早餐,比直接還她錢,來得有人情味兒。
人活著已經夠累的了,如果再少了人情味兒,那活著跟死了相比,就沒啥優勢了。然而錢跟人情味兒這兩樣東西,仿佛天生八字不合,要不怎麼說,提錢傷和氣呢?如果非要曲南休選一樣的話,他打心眼兒裡想選後者。
他倒也不是不愛錢。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他也想快點兒發家,好名正言順地當李湯霓的男神。如果又能實現事業上的抱負,又能賺大錢,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曲南休停下打量著眼前大嚼燒餅的小缺,莫名地覺得她又陌生又熟悉,知性之外又顯得乾練和接地氣。不知不覺,理智就又被白光順走了
披著一頭青絲搖曳在秋千上、同自己一起徜徉在桂花香裡的姑娘,不正是小缺嗎?
與自己一同乘風馳騁於長河落日之畔,策馬揚鞭或並馬歸來的身影,不也是小缺嗎?
上次幻覺來的時候,好像聽到彆人叫她什麼疏影郡主。郡主的氣質,顯然比記者更加古典和內斂。
她的眼眸那麼清澈,粉腮那麼嬌嫩,給人的感覺像一杯清茶,清心靜氣,不染纖塵,但仔細看時,眉目間又確有小缺的影子。
每次分彆時,她倔強地寧肯咬破下唇,也不願問出那句——“你幾時再來?”
可是黑袍裹身的自己,隻是沒良心地笑著上演“摸頭殺”,然後轉身大踏步就走,不說去哪裡,也不說去多久,甚至不說自己是否還會再回來
而小缺望著化身屠天的曲南休的背影時,眼裡一直有晶亮的東西在打轉,拳頭也攥得緊緊的,可就是不伸手去攔他。她想,屠天的世界很大,但願他在外麵玩累了,能夠回來這個有我的家如此癡情,感天動地。
畫麵一轉——大雪覆朱亭,一樹桂花零。接著,殺聲四起,戰火紛飛,旌旗獵獵,馬革裹屍。和平年代的一切,都如同馬蹄踐踏之下的塵土,灰飛煙滅!
身披黑袍的曲南休並未參與戰爭,而是立在高遠之處如神尊般凝視著這一切,仿佛隻是個袖手旁觀者,又仿佛是最忙的那一個,因為他在刻意尋找著什麼。心中除了悲涼之外,還有一份厚重的牽掛。
他的目光如炬如電,穿透塵世的一切,終於又找到了疏影!隻是,她已不那個美目流盼、二八風華的美少女了。
她身材幾乎未變,但容顏已老,生活賦予了她滿麵滄桑幽怨。她孤身一人,在遠離繁華的地方,過著柴米油鹽、耕地織布、自給自足的村婦生活,終生未嫁。
屠天的後悔,滲透到了曲南休心中。後悔當初離開她的時候,沒有多跟她說說話,沒有多逗她笑幾次,哪怕能說句“我不會回來了,彆等我”,也好啊!
最後,看到疏影五十歲壽終時,那時那刻身為屠天的曲南休,隻覺得嘴角鹹鹹的,心撕扯著疼痛。
都怪自己吃飽了撐的,為了招惹郡主而擠進去參加什麼賽馬,人家愛上自己之後,自己又拍拍屁股瀟灑地走人。雖然國破不是自己的錯,可讓她癡心苦等了一輩子,就是自己的錯了,我屠天對不起她
“哎,曲南休,想什麼呢?”
曲南休對這句話已經習慣了,常常是有人這樣問他時,才把他從白光帶來的恍惚中拽回現實。倘若一直沒有人叫,他會不會在白光中逛蕩一輩子呢?
白光裡的世界,沒有西裝革履,隻有長袍羅裙;沒有新潮高科技,隻有刀光劍影。
一時新鮮可以,長久呆下去可受不了。
回過神來,曲南休看見小缺一隻手正在自己鼻尖前揮舞,以吸引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