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鏗鏘有力的回答響徹大營。
行帳之中,何崇瑾把玩著臾彩劍,輕輕拔出,寒芒四射,劍身能映出人的臉。
三尺三寸三分,柄鐫秀雲,劍穗流彩,頂鋒到劍身細致由內而發,還算是把好劍,不過,這劍對她來說好像太長了點。
回頭看著側躺在地鋪上熟睡的姒歡,苦澀地笑了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何時何地都能入夢。
不知道,她的夢中有沒有鐵馬金戈,或是……我呢……
秋風縷縷送爽,給這劍拔弩張的戰場帶來一絲絲紓解。
突然,沉悶的鼓聲打破了之前的祥和,驚起了西山上幾群飛鳥。
虢鼓本來支著腦袋在眯眼小憩,猛得一下被鼓聲驚醒,堪堪扶住桌子,怕自己是在做夢,又側著耳朵聽了聽,勃然大怒。
“烏合之眾安敢主動宣戰,傳令!遣周六師擂鼓應戰!”
隨即譏笑,“統領大帳雙掌可數,如何與我軍抗衡,殷軍素來對周人有些怨念,也好,這回讓他們看看這朝廷手心捧著的周六師是如何殺敵取勝的。”
東西兩麵,隊伍整齊以待,黑壓壓的營旗順風飄揚,這兩萬周軍,布置均勻,刻意被分散開來,光是看陣勢,就知道這是一場不公平的懸殊之戰。這褒軍布陣,雜亂無序,看不出形狀,麵積也小,對比之下,像是顆果子要被海碗扣在裡麵一樣。
振聾發聵的聲音從褒營中央傳出。“戰伐毋止,生靈無安,天道無為,褒地力圖助扶,奈何奸人把朝,王庭之上,指炭為珠,百公千臣怒不敢言。今安定已破,東山壽儘,起兵但保一方之寧,請諸位鹹聽一言。”
姒琸合上手中皮卷,拔出佩劍遙指周營,目光堅定,“予借仙師蕩寇之兵,凡葛王道天意之軍,皆受六丁六甲護佑,征戰殺伐百戰不殆!”
車騎上的虢鼓拊掌大笑,“道是琸爵彆來無恙,看來人已經老糊塗了,裝神弄鬼,給我擂鼓!”
蟻穴可潰千裡之堤,蛀洞能朽參天之木,應戰鼓聲打東麵傳來,那一刻,好像是緊繃著的弓弦突然斷了一樣,令在場士兵腦中一片空白,隻剩下二字
“殺戮”
排山倒海的聲浪好似狂風,摧枝折葉,盾陣戰車一齊行進,漫山遍野此起彼伏,夾雜著鎧甲刀兵碰撞的尖銳金屬聲。後排林立的長殳像刷子上密密麻麻的毛刺,讓人看著就眼花繚亂。
兩軍不過一百步,看似雜亂的褒軍行陣突然開始變化,像飛速旋轉的卦盤,不過幾息之間完全變了個模樣,但是又不似周軍前中後分化有理,倒是像幾支隊伍交織在一起一樣粗中有細。
周軍前陣看了各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放緩了腳步,這是要乾什麼?不準備硬碰硬麼?這是什麼鬼戰法?
前軍大將魏憲是個經曆過風雨的人,勒著韁繩重整態勢,大手一揮,前陣便繼續推進。
悠揚的聲音傳來,“文王借法,先天啟序,六丁六甲取東方紫氣助我神兵。丁醜延我壽、丁亥拘我魂、丁酉製我魄、丁未卻我災、丁巳度我危、丁卯度我厄甲子護我身、甲戌保我形、甲申固我命、甲午守我魂、甲辰鎮我靈、甲寅育我真。”聲音好似從腦海中傳來,讓人分不清來源,渾渾噩噩。
“甲子神字青公名元德、甲申神字權衡名節略、甲辰神字兗昌名通元,一請入軍毋可敵。”
三隊騎兵自褒軍分三路殺出,皂衣玄旗像三條漆黑的烏蛇一樣,左突右扭鑽入敵軍前陣,那盾陣在一個點上被人突然發力,根本沒法招架,頃刻大亂。
“丁卯天雷統領孔昌阿明、丁亥神雷統領何掛阿平、丁未水雷統領高恒阿隆,再請神力破金甲。”
三陣快馬戰車緊隨騎兵殺出,車上重兵護車身,長器揮斬亂殺。魏憲剛被騎兵突入,得空喘勻了氣,沒想到又是三陣戰車鑽了進來,定睛一看,上麵褒兵個個著烈甲、戴麵具,上麵雕著長牙鬼首,驚得人一身冷汗。
“彆慌!穩住!不過小股死士而已,盾陣重整!不準敵方前陣再進一步!”
魏憲舉著長刀下令,心中確實也瘮得慌,自入軍中十有二載,未曾見過這般光影!這姒琸反戈對著自己動起刀兵當真嚇人。
“甲戌神字林齊名虛逸、甲午神字子卿名潺仁、甲寅神字子靡名化石,三請扶翼助生力。”
還是三陣,這回不同於前,是三路短槍兵殺出,繞著周軍側翼來回遊走捅刺,縱然盾陣剛強,卻敵不過短稚槍的見縫插針,一捅一個窟窿,兩翼來不及照顧殺進的車馬,又要後兵充前軍補上盾陣被紮漏的口子,簡直是火上澆油。
短短瞬息之間,騎兵戰車直衝入周軍中營,根本不戀戰,衝殺便走,不予糾纏,周六師頓時方寸大亂,槍兵殳士湧上,想去挑下褒人騎兵,卻迎上了奔馳而來的戰車,一時間血肉翻飛,成片成片倒下。後麵的弓手礙於自家大陣亂象沒法亂放箭,眼睜睜看著戰車向自己家後院衝來,後陣押陣見狀嚇得心要從嗓子眼蹦出來。
沒辦法了,“步弓手聽令,射落來犯車騎。”
副將慌了,按住主將胳膊,“大統領萬萬不可,前麵我方軍將殺作一團,你這一令,損我可遠大於傷敵啊!”
壓陣主將一甩胳膊,“那還有什麼辦法!我們後麵就是天子和上卿,你想拉著主子一起陪葬嗎!!!給我放箭!!”
軍士聽令不敢不從,畢竟再拖下去讓人家衝進來,這步弓手就會變成案板上的肥肉任人砍切。
嗖嗖嗖的響箭如雨竄出,給人一種能反製敵軍的感覺。
前陣聽到後軍異響,紛紛回頭,發現自家弓兵竟然朝著自己的方向平射箭雨,大驚失色。
魏憲勃然大怒,“劉勃玉這是乾什麼!當麵反水嗎?!盾陣快快擋住!”
這一下子,已是亂麻一團的前陣更是火上澆油,本就不充裕的人手還要抽調大部分來防備自家飛來的流箭。褒軍前陣得勢,盾陣使出吃奶的勁兒強壓過去,叮叮當當的盾碰像是宏壯的交響樂,奏出了衝鋒的凱歌。
周軍前陣潰退,褒軍前頂,一群群勇敢的戰士穿過盾陣的口子殺進中軍。
第一陣箭雨過後,劉勃玉發現對方突然之軍竟然沒損多少,反倒是自家前陣成片倒下,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還得硬著頭皮下令,“再放箭!”
話音還沒落下,隻見這殺入重圍的六支褒軍紛紛從身後甩出金色的圓盾,這盾……光滑如玉,太陽下耀耀閃爍……
等等,太陽??閃爍??
這中午午時,日頭正旺,高懸頭頂,順著這潤滑的圓盾一反射,光芒大作,好像後羿射掉的太陽被挖了出來,閃得聚精會神的弓兵們頭昏眼花,紛紛捂住了眼睛。
“什麼!!”劉勃玉差點崩潰,也不禁掩住了眼睛。
還有這種……
斜眯著眼睛看向前方,後陣戰意全無,紛紛奪路而逃,被閃昏的,大多做了那槍下亡魂。
千裡之堤,一潰則江河翻騰,浪淘連岸。
“丁醜龍雷統領王昭阿高、丁酉地雷統領崔茂阿申、丁巳烈雷統領徐向阿虔,後請天雷斬餘邪。”
幾陣步弓手在褒陣中整隊列開,朝著被戰車快馬衝得七零八落的周軍中陣步兵亂箭連射,一排兩排三排接連上箭、拉弓、曲射,連綿箭雨如秋雨一般落入敵陣,讓人想跑都跑不掉,隻能眼睜睜看著,感受著生命中最後的景象。
“天地定位、山澤通氣、雷風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錯,依山水之傍柔和解相克,天地山澤水火雷風已占,乾艮坎震四位已破,輔十二丁甲,此戰……勝負已分。”
姒琸癱坐在椅子上,手中抓著的卦盤劇烈顫抖著,臉色慘白,像是生了場大病一樣。
“噗!哇!”一口鮮血湧出,噴灑在地上,像綻開了一朵妖豔的牡丹。
“國公!!”左右近侍連忙去攙。
“這……怎麼會這樣……”姒琸喃喃自語,“這麼快就有反應,還如此劇烈。”
“彆動!”一位老者疾步走入大帳,旁邊刀斧手大驚連忙要攔,“你是何人?怎麼進來的!”
老者一掃拂塵,兩刀斧手好像被無形的力量推開了,坐倒在地。
“罪徒……拜見師父……”姒琸顫顫巍巍要起身相迎,老者眨眼間就到了麵前,按住了姒琸。
“彆動,你這不要命的,真就逆天行事,枉殺生靈,唉。”蘇乾歎了一句,從袖中拿出一顆烏紅的丹丸塞進姒琸口中。
“事到如今,還執迷不悟,天道好輪回,你以為沒人能治你?”
姒琸按著自己的資脈穴,慘笑了一聲,“徒兒懂得,但是總是要試一試的啊、”
“我唯一的女兒,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