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妃歲在庚戌,賜琉璃座金狗一隻。”
“釧釵金命,賜純金簪兩支。”
“自西褒長途遠來,賜踏雲謫仙履一雙。”
“嫁妝中帶褒地醉鄉釀,賜明月玉葫蘆兩隻。”
“有沉魚落雁之色,賜織雲錦五十匹。”
“映星緞五十匹。”
“錦繡絹五十匹。”
“燎原裙兩件。”
“翻雪衫兩件。”
“有俠膽柔情之心,賜漠原孤鷹行衣一套、漣渲劍一柄、天官塚宰腰牌一枚。”
“能歌善舞遠近聞名,武仙裙一件、辟水舞履一雙,賜前能齊國之女齊伯湘遺箏‘飲月’一盞。”
………………
………………
一盞茶的工夫過去了,還沒報完,姒歡看著麵前堆成小山的箱子盤子,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不說質量,單說這數量,已經很是驚人了,從沒聽過曆朝曆代哪個妃子剛進宮就能砸下這麼一大票賞賜的,雖然賞賜的理由都有些牽強……
下麵的官員們也各個驚得目瞪口呆,一致得出了結論
“這個妃子,了不得!”
“貴為夫人,賜翼軫宮為居所。”
庶府小吏抹了抹額頭上的汗,可算報完了,頭一次報個賞賜能累成這樣的,嗓子都快啞了。
“今日由於禮宴關係,擔心誤了諸位行宴之歡,隻宣讀半卷賜單。”
謔,這還是沒讀完的結果,姒歡突然知道變成暴發戶是怎樣一種感覺了,一朝身在地獄,醒來時卻在天堂。而姒歡也知道自己不是個完人,有著一定的缺點,這個缺點就是很容易被“好看、好玩”的東西給吸引住,尤其是那個孤鷹行衣,鬼知道這糖衣炮彈後麵隱藏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但是為了保持住自己冰清玉潔不為榮華富貴所動的形象,姒歡不露聲色地抹了抹嘴角,一臉漠然地捏著箸筷夾起盤中的小葉蘭糕放入口中。一旁正等著欣賞姒歡驚訝表情的姬宮湦坐不住了,難道這小妮子不喜封賞?還是說胃口大,嫌少?
如意算盤打空了的姬宮湦飛速思考,到底是哪裡出了岔子。
目光落在姒歡輕抿的小嘴上,食不露齒,一塊糕能嚼二十七下才能入肚,確有一番大家閨秀的模樣。
突然靈光一現,難道說她隻對吃的感興趣?!這就好辦了,當下計上心頭。
“咳咳,眾卿請繼續行禮宴,接下來由徐公主持,褒妃初來乍到,路上舟車勞頓,水土不服,寡人先去安頓一下,望海涵。”
說罷,拉起姒歡的手匆匆出了大殿,隻留下後麵的眾多臣子們麵麵相覷。
“我可能還是不夠了解愛妃的興趣,你不願告訴我的話我隻能用猜的,可能需要些時間。”
姒歡聽著,滿腦子疑問,原來他是在猜我喜歡什麼……但是直接說出來喜歡這個喜歡那個,總覺得不太好,還不如保持住這個形象由著他亂猜,也算變相地出口惡氣罷。
兩人身後緊緊跟著下人和侍衛,七扭八拐地走到了翼軫宮外。裡麵的侍女好像早就知道他們的行程一樣,恭恭敬敬地在宮外候著。
姒歡看著看著,卻想起了姒府,簡直太像了,觸景生情,憑空多了些悲傷,想爹想娘想祝媗,現在卻變成了孤家寡人一般……
“從今天開始,這裡就是褒妃的寢宮了,好生伺候,不許怠慢半分。”
“遵上。”
姬宮湦取下那沉重的鳳冠,遞給姒歡,又趁機摸了摸她的頭。
“這冠,交給你保管,它有很重要的意義的,彆給弄丟了。”
姒歡點了點頭,抱著彩冠往宮內就走。姬宮湦猶豫再三,還是開口問“你……能不能再對我笑一次……”
“我說過,再當你麵笑一次,我跟你姓。”一句話撂下,頭也不回地走進大門。
“誒,怎麼這樣……當初在林中……”
根本不聽姬宮湦說完。
走進燈火通明的前廳,姒歡歎了口氣,找個椅子就坐了下來,順手把彩冠擱在了一旁的高台上,拄著膝蓋閉著眼一言不發。
好想再看一眼姒府啊,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回家的機會了。
宮中下人們看著麵前的小妃子一副消愁的模樣,不覺得心中升起一股憐惜之意,卻不知道該如何與她相處。
有個膽子大的宮女湊上前來,輕聲詢問“主上可是身有不適?要不要我們去醫府給您調些藥來?”
姒歡睜開眼睛,淚花朦朧中以為自己看到了祝媗,連忙跳下來抱住這個宮女,哽咽著問“你叫什麼名字?”
“婢……奴婢賤名榮馨……”突然被自己的主子抱住,一時間不知所措。榮馨打虛十一就進了殿,跟著上麵的儀婦學這個學那個,先是在養生府打下手,後來又被調到清苑大府給一個世婦當丫頭,其中吃了多少苦自己心知肚明。清苑大府可是住著九位世婦,整天互相看不順眼,自己鬥不過癮,還要挑著下人欺侮,像是能得什麼好處一樣,上麵受了氣也要對下麵發泄發泄,輕點的讓你去乾重活累活,心狠些的,連右腳先進門都能挨上一耳光。大周的奴隸製度就是這樣,像打斷了你的手腳一樣,彆說反抗,想挪個窩自己都說了不算,就這種日子,榮馨足足過了八年。
看著身前的姒歡,小腦袋埋在自己懷裡,肩膀還輕輕抽動幾下,讓人驚恐不起來,還讓榮馨想起了剛入殿時的自己,也是像隻被黑暗包圍的幼兔一般,既怕眼前的高牆,又懼以後的未來。
察言觀色是項必修課,但凡能侍奉嬪妃或以上的婢女和小廝,那都是摸爬滾打過來的老手。榮馨當下立刻判斷出結論這個小娃娃,和那些個身上好似有著怨魂附體的世婦們不一樣,就是一張空蕩蕩的白紙,未染上那勾心鬥角的墨漬,也像是一汪清澈的泉水,一眼空明。
不由得伸出手去摸了摸姒歡的頭,雖然知道身為婢女,這種做法算得上大不敬了,但是直覺告訴她,絕對沒問題。
這一摸,出了事,姒歡的眼淚可就停不下了,哭得像個狠狠跌倒的孩童。
旁邊的侍人們恨自己不爭氣,沒第一時間上去,現在傻子都看得出來,榮馨這回可是時來運轉了,自己也應該是攤上了一個特彆好伺候的主兒。
一夜到天明。姒歡在一張鬆軟的床上醒來,頭上敷著熱巾,睜開眼睛能看到青綠色的帷幔,身體軟趴趴的,一點力氣都沒有。
“小主您醒了?”一旁的榮馨輕輕地問。
“我……”
“咕嘰咕嚕……”姒歡剛說一個字,肚子就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這是奴婢熬的清心蓮子粥,還溫著。”榮馨端來一個小碗,一掀開,熱氣騰騰的,一股清香撲鼻而來。
姒歡努力地撐著胳膊想起身,卻一個趔趄摔回了原位。
“主子哭得太久了,半個時辰都有,然後就昏了過去,現在身上沒力氣就不要起身了,請讓奴婢喂你?”
麵前微笑著的榮馨,鵝蛋臉看著就讓人舒心,但是上麵卻掛著重重的黑眼圈,果然是守了自己一整夜,姒歡有些愧疚,但是心裡暖暖的。思索之下,還是“啊”的張開了小嘴,任由榮馨吹涼勺中的粥,又一勺一勺地喂下。
原來宮中也有這樣好的人。天真的姒歡聽著娘親褒苑的諄諄教導十三年,一直立身以清,不能覺得人家對你的好是你應得的,哪怕身份不同亦是如此。這情分,和人情世故不同,一貴一賤乃見交情,一富一貧交情乃現,一輩子有那麼幾個知己才算沒有遺憾,哪怕身份相差懸殊,待人以同等的層麵,這樣才能有深層次的交流,不然祝媗也不會和自己那麼要好。
榮馨看著緊緊盯著自己的姒歡,也把她的心思猜了個七七八八。
“可憐這麼可愛的一個小娃娃,千裡迢迢就進了殿,唉。”這麼想著,越看姒歡越覺得憐憫。
“吱嘎。”
推門的聲音。
姬宮湦看著麵前的兩人有些疑惑,這邊床上張著嘴等著喂,眼睛下麵青青一片,還有淚痕,那邊的榮馨被自己進屋嚇住了,呆呆的舉著匙,黑眼圈一目了然。
“這兩人昨晚怎麼回事……”疑惑著走近。
姒歡閉著眼睛張著嘴等著下一勺,卻遲遲沒動靜,一睜眼,一張大臉貼的那麼近。
“啊啊啊啊阿!!!………………咳咳咳……咳咳…………”
姒歡被嚇得破了音,因為虛弱咳嗽了起來。
“褒妃怎麼會突然病了?”姬宮湦冷著臉問榮馨,榮馨嚇得站起身來,剛要回答,姒歡咳嗽著搶先一步“咳……你彆嚇唬我的朋友!咳咳……昨晚我在外麵受了風……咳咳”
“朋……朋友?”思考片刻,”受風可不是這個樣子。”姬宮湦伸出食指,摸了摸姒歡的青眼圈,並沒介意“朋友”這個稱呼。
“王上……小主她,因為思念家鄉哭了一整晚,全因我沒勸住小主……”榮馨聽在耳中,記在心上。
“哦……這不怪你,畢竟第一次離家,人之常情……”姬宮湦笑了笑。
“那……今晚我來安慰你吧。”
姒歡驚恐地瞪大眼睛。
“咳咳……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