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河郡城在濃鬱夜幕中顯出輪廓,依稀亮著幾家燈火,料想是勾欄瓦肆。
距離逐漸接近,陸缺衣袖甩動,穿過厚重如棉絮的雲層,直上至一千二百丈高度。
駐守城牆的巡城仙尉裡麵,有端兩個碗吃飯的狗腿子,專門為蕭天然通風報信,還是要避開的。
而陵光大陸的天空,從二百十四丈到一千丈的高度,布滿罡風亂流,能從穴竅玄關吹入修士體內,乾擾靈氣走轉,欽天監把這種罡風定名為“侵風”。
侵風越往上越強,過了八百丈,就如刮骨尖刀,金丹修士也會受到嚴重影響,所以金丹修士的飛行高度,通常控製在八百丈以下。
超過一千丈,侵風俱消,取而代之的是天道罡雷。
如今修仙界定名為障雷。
金丹境修士挨不過幾記障雷,曾經有位金丹境的仁兄不信邪,闖入不該去的空域高度,挨了兩下,導致身受重傷,最終被祝百壽撿漏一槍戳死。他叫風仁君。
嚴高玄、顧近長、胡叔保三位,都是金丹後期左右的道行,跟隨陸缺飛入一千二百丈的高度,難保不遭雷劈。
陸缺遂祭出界存珠,懸於身前七尺,擴散開琥珀色的光幕,籠罩住他們。
障雷憑空迸發,有兩指粗細,砰的劈中琥珀色光幕,在陸缺麵前,濺起一連串火光,傳遞過來的力量駁雜無力。
琥珀色光幕晃了晃,如黃昏裡的湖水。
但一千二百丈高度的障雷,對於實際道行已經元嬰中期的陸缺,即不算強,也不算密集,從申河郡城牆外到辭雲嶺的途中,堪堪落下十道而已,輕易就能承受。
夜幕深沉,四人落到辭雲嶺,遠遠向蕭天然的聽雪山莊望去。
宅邸大門緊閉,側麵停泊著一艘丈餘長的飛行靈舟,品質尚可,很像參合宮的涉水飛舟。
宅子裡麵有股微弱靈力波動,擾動了周圍天地靈氣,形成看不見的靈氣氣旋,這應該是築基層麵的修士在運功煉氣。
看得出來,蕭天然非常自負,沒有因為管青竹捅破假丹藥的事,就慌了神選擇溜之大吉。
有點才華但又不多的修士,往往就是蕭天然這樣,過分的高估自己,低估對手,以為自己做的事天衣無縫,不會被人抓住任何把柄。
到底還是嫩。
陸缺四下一望“咱們先去找找丹塔長老說的泉眼,估計泉眼跟煉製假丹藥的地點不會太遠,爭取人贓並獲。”
胡叔保問道“用不用在這兒放個人,盯著聽雪山莊的動靜?”
辭雲嶺這片麵積有限,以陸缺現如今的道行,能夠完全洞悉區域變化,如果聽雪山莊的人想跑,不管上天入地,都跑不過他的掌心,不過胡叔保提了建議,那就留個人在附近盯梢。
於是胡叔保留在原地,陸缺和嚴高玄、顧近長去尋找泉眼。
三人貼地疾馳,踏雪無痕,由南到西行進十餘裡,耳畔風聲呼嘯。
到十餘裡後,陸缺仍在呼嘯的風聲中聽到了潺潺水聲,非常細微,就像將死之人口中的氣息。
陸缺立即頓住身形,落在枝乾稀疏的林間。
顧近長問“怎麼了。”
“聽到點水聲。”
陸缺比了噤聲的動作,側耳聆聽,在心神如靜後,周圍仿佛化成僅有聲音波動的單極世界,所有聲音都得有了條理,可以輕易從其中挑揀出水流的聲音。
這點得益於他可以媲美頂尖先天妖獸,甚至更強的體魄。
但顧近長和嚴高玄都感覺多此一舉,相互看了看,意見相同“師弟,你其實可以發散靈識搜尋。”
“對呀。”
“師弟就是做事太謹慎,習慣性地把對手當成同級彆層麵對待。”嚴高玄還是比較了解陸缺,含笑說了一句。
陸缺已經通過敏銳的聽覺,辨彆出水流聲的來源,也沒再發散靈識搜尋,視線指向西北方向“在那邊兒。”
又往西南方向行進十五裡,就見一條水桶粗細的溪流,蜿蜿蜒蜒從高處流下來,還冒著白汽,是條含有依稀靈氣的天然溫泉。
顧近長從前乾過幾年看管靈植園的宗門任務,對各種水質頗為了解,並攏劍指蘸了點溪水嘗,味道發澀發鹹,明顯是源頭連著某種金屬礦脈。
他道“丹塔長老講,清洗冷舒丹煉丹材料的水源,草木之氣不足,而金鐵之氣過剩,這條溪流正好吻合。”
嚴高玄很驚奇顧近長還有這種本領,豎起拇指稱讚“師弟,你的舌頭真了得。”
顧近長瞪眼,不知是不是從前曾被女修這麼稱讚過。
另一麵,陸缺沿著窄若纖腰一束的溪流往上走,沒多遠就找到泉眼所在,位於幾塊黑色巨石圍成的小水潭中央,咕咚咕咚地翻動著,往水潭底部看,泉眼口偶爾還會燃起幾縷駁雜不純的地脈靈火。
顧近長和嚴高玄跟上來,左右觀望,隻見四周地勢崎嶇不平,稀疏地生長著渠州獨有的懸絲劍木,樹枝如黑劍般橫斜,劈開夜裡的冷風,錚錚顫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