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琅!
阿琅知道,帝王就代表著皇權。
能讓你生,也能讓你死。
靖安侯以命相救這個情分,並不能用一輩子。
她見過許許多多善於窺伺人心的人,也知道有很多人期盼著憑借一點點微光去獲得榮華富貴。
她更加知道,在權勢麵前,多少人都願意將自己的脊梁扭曲成奇怪的姿勢,以滿足上位者的喜悅。
她不是什麼心有城府的心術老手。
說到底,從前在外,有父親妥帖照顧著,她更關注那些風土人情,奇人怪誌。
麵對皇帝的質問,阿琅滿心煩躁。
皇後娘娘很好,皇帝老爺太煩人。
不能好好說話嗎?
正如清河郡王說的那樣,她不過孤女,說錯話沒人幫她善後。
心累。
她挺直背脊,看向皇帝,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無暇,一派真摯,
“回稟陛下,娘娘是一國之母,後宮各人需時常來給娘娘請安,還有外命婦,也會受召進宮。”
“一旦來了鳳儀宮,娘娘總要用點東西招待各位。”
“比如,今日小女到來之前,裕王妃和陳夫人就已在,她們麵前也是擺了瓜果糕點的。”
“娘娘不至於用隔夜的吃食招待兩位貴人罷?”
“那定然是今日現做。”
“哦?就算是現做,為何給他們的糕點沒毒,你的卻有呢?”皇帝鄙視阿琅,繼續追問。
阿琅深吸一口氣,字斟句酌道,
“禦膳房的一個小徒弟,是如何知道小女是何日何時被宣召入宮的?又剛好在那幾樣糕點裡下了毒……”
“這事小女不大明白,不明白之事,請恕小女不能回稟陛下。”
這句話直白來說,就是‘宮裡水太深了,不能蹚渾水。’
皇帝老爺想知道,自己去查吧。
阿琅其實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誰和她過不去。
第一次進宮,就送她這樣一份大禮。
收買禦膳房的小徒弟,普通人是做不到的。
這個人得經常出入宮廷或常駐內宮,身份擺出去要能震懾人。
對同泰寺帝後召見她的事情知道的很詳細。
入京後,她見過的,和她有摩擦的,有兩個,一個清河郡王府的老郡王妃,還有一個寶珠郡主。
同為皇室中人。
她在同泰寺見到的老郡王妃,能對親兒子下手的人,對她下手也很正常。
寶珠郡主,在裕王府見麵時,當時讓她丟了那樣一個大臉,報複回去,也很有可能。
不管是誰,這筆賬以後總是要慢慢算的!
皇帝若有若無的露出些許笑意,“嗯,確實。”
他看向阿琅的目光有讚賞,又有遺憾。
阿琅鬆了口氣。
警報解除。
她很想知道,到底是哪句話疏通了皇帝老爺的經絡呢?
下次,可以如法炮製啊。
一直未曾出言的裕王妃忽然嗬嗬笑道,
“陛下,靖安侯從前就總被你逗得不知如何是好,都不知被阿雪訓了多少回,你呀。”
皇帝聽了,沒忍住,輕笑出聲,有些悵然道,
“是啊,阿雪護著她夫君,把我這個義兄就拋卻一邊了。”
他望著宮門外廣闊的天空發怔許久,久到阿琅以為他入定了。
總算開口,
“唉,你在皇後宮裡多住些日子吧,她這裡也確實是好生寂靜。”
皇帝神情溫和,毫無威勢,“有什麼缺的,儘管說就是了。”
“往後,沒人可以欺辱於你。關於你的婚事,沒人可逼迫你。”
“總之,你想嫁誰就嫁誰,大路朝天,你自己挑就是了。”
阿琅拜倒謝恩。
皇帝老爺這是知道老太太在京中放出風聲,要給她說親的事了。
接下來,阿琅就在皇後的鳳儀宮住下了。
皇後在鳳儀宮偏殿辟出一個院子給阿琅住。
在宮裡住下,自然是和在侯府住大為不同。
從前,她不用去給老太太請安。
在宮裡,卻是要給皇後請安的。
每日清晨,她要早起,梳洗過後,去到主殿給皇後請安,陪著說話。
待用過早飯,阿琅有一些空餘時間,因為皇後要處理宮務。
不過,這個空餘時間,並不是玩耍用得,皇後會給阿琅布置一些課業。
各種典籍,世家譜,禮法,甚至大周律法,當然也會有些姑娘家愛看,精心篩選過的話本。
阿琅對於皇後的安排,乖巧的應下,布置的課業,也是中規中矩地完成。
除去這些課業,皇後也會安排一些玩耍的博藝給阿琅。
比如賭棋,投壺,打馬球,又或者是嫌少人會的彈棋之類。
阿琅同樣是完成的中規中矩,贏一半,輸一半。
有時,皇後也會和阿琅談心聊天。
兩人仿佛最親密的朋友,又好似母女。
榻上,皇後摸摸阿琅的頭發,
“上次在裕王府遇襲,怕不怕?”
阿琅訕笑。
“也不是時常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的。”
“阿珩,他是想釣暗處的人,大約沒想到將你連累。”
皇後臉色微冷,沉默了好一會兒,又說,
“你當時應該聽到一些話吧。”
阿琅遲疑了片刻,何止聽了一些話,簡直聽到太多話了。
好一會,她才低聲道,
“是,那夥人罵了郡王很多話,還說,他……害死了自己的兄長,才被親娘討厭的……”
皇後幽幽一聲冷笑,
“就知道,阿珩除了這事,也沒什麼可被人攻訐的了。”
皇後長歎一聲,飽含著擔憂,比那位和仙人一樣高雅清潔的老郡王妃更像一個慈母。
“既然你都知道了,以後總是免不了和皇室中人打交道,告訴你也無妨。”
“阿珩可沒害死他兄長,你可彆聽外麵的人胡扯。”
阿琅清脆的應了一聲,她聽不聽有什麼關係呢?
皇家的事情從來都是彎彎繞很多的。
清河郡王,看起來也不像是會讓自己吃虧的人。
不過,應,肯定是要好好的應下的。
皇後又是摸了摸阿琅的頭,緩緩說起關於清河郡王的往事。
蕭珩上頭還有一個兄長,當時已經封了世子。
當時國運飄搖,生死關頭。
老郡王當時跟在陛下身邊東征西戰,老郡王妃以及蕭珩兄弟留在安全的地方。
那地方本來極為安全,不知哪裡泄露了消息,來了一小股隊伍突襲。
後來老郡王妃擔心敵人還會來圍剿,急如星火地召老郡王救命,說自己危在旦夕,小命不保。
老郡王對老郡王妃情深義重,能把她一個罪臣之女娶進府做王妃就可見一斑。
他得了信就趕去接老郡王妃母子三人。
誰知,正巧碰上敵人大股人馬突襲。
當時,老郡王拋下蕭珩兄弟兩個,留下幾個護衛,帶著其他人護著老郡王妃先走了。
皇帝知道後,派人去救援,到時,除了護衛的屍體,蕭珩兄弟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聽到這裡,阿琅摸索著端起邊上的茶盞,試圖從上頭得到一些溫暖。
皇後長歎一聲,伸手握住阿琅的手,她的手溫暖,乾燥。
後來,終於找到了蕭珩兄弟,隻是,他的兄長已經死了。
兩兄弟緊緊地抱在一處,蕭珩被護在兄長的身下,兩人的不遠處,有幾具屍體。
兄長的背部一片血肉模糊,後勁被砍了一刀,隻有一些皮肉還黏連在一處。
老郡王妃對外的說辭卻是蕭珩貪玩,他的兄長是為了去找他,這才被人偷襲的。
而後,逢人哭訴,說是蕭珩害死他兄長。
老郡王妃極聰明,手段多,花樣百出,加之人生得美貌。
久而久之,大家都相信,是蕭珩害死了他兄長。
阿琅垂著眼皮,沉默而專注的聽著。
後來,老郡王還要跟著陛下四處征戰,收複失地。
老郡王妃帶著蕭珩在外家住著。
老郡王妃不喜歡蕭珩,蕭珩沒少受外家孩子的欺負。
小孩子的惡是天生的,憑借的是人性裡原始的‘惡’,又不知底線在何處,所以更加具有破壞力。
那些孩子三番五次的欺負蕭珩,又把錯都推給蕭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