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有什麼要指教的嗎?”
這句反諷,意思就是彆廢話,該哪兒哪兒去。
“一個大姑娘,爬牆,哭得和找不著娘的小娃娃一樣。”
蕭珩站在牆角,舉起自己的帕子,他嘲諷中竟帶著一絲憐意。
阿琅賭氣不接他的帕子,一邊咬著牙,一邊用手抹臉,
“沒娘的孩子還不能哭了?”
親娘、養娘都不在了。有這麼戳心窩的麼?
蕭珩跳上牆,坐在她的身邊,眼淚順著她的眼角,畫過光潔的麵頰,順著她優美的唇角,在完美的下巴滴落。
她哭得這樣美,郡王大人深深地看著她。
嘴裡,卻是無情的戳穿,
“你哭的是你院中那個美男子吧?你無情的推開人家,還留著眷念,想著從前……”
阿琅麵色變得有些白,被人戳穿,就會惱羞成怒,但她不能表現出惱羞成怒。
她咬著嘴唇,幾乎要咬出血來,她慢慢道,“這又礙著王爺什麼事了呢?”
蕭珩一怔,眉心皺出一道深深的紋路,眉尾卻是饒有興味地一挑。
將手中帕子再次遞給阿琅。
阿琅不接,彆過臉去。
蕭珩掰過她的肩,一隻大掌緊緊地按住,一隻手捏著帕子,幫她擦拭臉上的淚痕。
開始下手有些粗魯,慢慢的,仿佛春風拂麵般的輕柔。
“你不是喜歡他嗎?為何要推開呢?要不是因為你的父親,你們約莫已經成婚了吧?”
蕭珩說。
“我不喜歡他了。”阿琅立刻說,還一把推開蕭珩的手。
蕭珩又是哼笑一聲。
“因為他對你隱瞞身份了?你知道他是誰家的孩子嗎?為何會停留在南方嗎?”
阿琅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他是韓丞相府上的大公子,生在七月十五中元鬼節,克夫克母克妻克子。”
“聽說生他時,丞相夫人難產,自小不為生母所喜,丞相大人將他交給家中老太太帶回老家撫養。”
“老太太去了之後,這位大公子也不歸家,依然在老家住著。
說是不好將晦氣帶回丞相府,在老家為老太太祈福。”
阿琅確實很少聽長風提起父母。
倒是老太太,時常在他嘴裡出現。
她低下頭去,隻覺得胸腔中氣血翻湧,突覺眼眶一熱,彆過眼去,讓眼角的酸澀趕緊褪回去。
輕聲問,“然後呢?”
蕭珩看向阿琅,他接連派遣了許多人四處去打探阿琅父女的事情。
有些事情行跡已經被抹去,早就埋藏的很深,或者是查不到了。
他可是花了很多功夫,各處疏通,方才打探了個大概。
對於阿琅在南方那一年的事情,約莫時間過去不久,很容易就打探清楚了。
整個查的清楚,才讓他也跟著查到了韓大公子的身份。
然後,就是高門大戶,子弟哪裡會嫌少?庶子那也是希望多些的。
家族要不敗,需要人丁興旺,各路姻親連著姻親,好像蜘蛛結網,在朝堂上盤綜錯雜地繞著。
韓家大公子作為嫡長子,本來就是要承繼家業的,更何況,如今丞相府其他的子弟都還沒成長起來。
不管為何,丞相大人總是要叫他回家做幫手的。
阿琅再度深吸一口氣,閉上眼默默念心法,並沒想再和蕭珩說什麼。
她跳下牆頭,不理蕭珩,埋頭朝巷外走去,江嬸夫婦該著急了。
“我剛才是湊巧到這裡的。”
阿琅一臉莫名其妙地轉回頭。她沒說他跟蹤自己。
蕭珩也下了牆頭,靠在牆傷,抄著手,抬頭望著天,
“最近上京出了好幾出命案,都是女子,死因很莫名,其中有個,就在不遠處,你要不要去看看。”
阿琅在皇後那裡聽說了這件事,可蕭珩什麼意思?
讓她去看看?
她既不是仵作,更不是捕快。
蕭珩望向阿琅,“我知道,你曾經去過南疆,必然了解過南疆的蠱毒。”
“我懷疑這些莫名死去的人是中了蠱。”
“靖安侯夫人死前,我曾去看過她,都說她是自儘而亡,可她的麵容沒有半點痛苦。”
“你應該知道,自儘而亡的人,無論吞金,割脈,上吊,無論哪種都不是那麼好受……”
嗬,阿琅撇嘴,好像她這些方法都試過一樣。
不過,阿琅微微眯眼,他說靖安侯夫人的死因有問題?
“你既然有懷疑,為何不告知陛下與娘娘?”
蕭珩看向阿琅,突然覺得口舌發苦,不知該如何作答。
很沉重的一段往事。
他想起來時,靖安侯夫人已經下葬。
當時娘娘曾經派人去侯府,問詢過一些仆人,還有老太太。
可老太太信誓旦旦地說不可能,隻說靖安侯夫人是聽到靖安侯身亡的消息沒過半日,就悲傷的跟著去了。
娘娘曾提過要開棺驗屍,被老太太拒絕了。
隻說已經入葬,不好驚動亡者。
又哭哭啼啼的說,靖安侯夫婦為了大周,拋頭顱灑熱血,沒道理死了還不安生。
後來,娘娘就此作罷。
之後,他也曾私下查探過,不過並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線索。
隻以為自己太過多疑。
最近,見著那些莫名死去的女子,他才驀然想起,靖安侯夫人當時的遺容和這些死去的女子有些相像。
他認為,阿琅有權利知道這些真相。
阿琅若有所思,覺得自己又陷入到一重迷霧中去。
“那請王爺稍候,我去同家人打個招呼。”
到如今,她還沒能好好的同江叔江嬸好好的說上話。
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將玉縣的事情處理好。
蕭珩頷首,歎息,“罷了,你今日這樣,是做不了正事了。”
那邊還有很多人在等他,他覺得自己不能再在這裡呆下去了,他起身離開,欲言又止,隻是又深深地看了阿琅一眼。
阿琅回到院子,長風已經不在,江嬸見著阿琅,忍不住流下激動的淚。
“姑娘,你這些日子瘦了。”
江嬸捏了捏阿琅的胳臂,心疼壞了。
她拉著阿琅的手道,
“看你這個樣子,就知道外頭那些傳言是真的,侯府對你一點而已不好。”
她又忍不住落淚,“你這個樣子,讓我們以後如何去見老爺和夫人?”
“千萬不許再吃素了,壞了身體。等會讓你江叔好好看看,灶上燉了雞湯,多少喝一些。”
江嬸有些憤憤的,“姑娘這樣好,侯府的人為何不喜歡你。”
江嬸說是下人,可阿琅的養母早早去了,可以說是江嬸看著長大的。
時間可過得真快啊,當年跌跌撞撞找娘的姑娘就長大了。
“你那個妹妹,是怎麼樣的人?”
阿琅抱著江嬸的胳臂,“侯府好不好,沒什麼,反正我進京的目的,也不是為了那些親人。”
江嬸一聽,臉色大變,“姑娘,你不會還想著老爺那事吧?老爺不是說不讓你查嗎?”
阿琅看著遠處,她不可能會那麼輕易的放棄的,爹爹身體本來好好的,為何會突然病倒?
江叔是藥王穀的人,為何連他都查不出爹爹的病因?
就和爹爹當年被罷官一樣,這些年,說是遊曆,其實不過是在躲避著什麼!
她一定會把這件事情查清楚,把害死爹爹的幕後之人找到,這樣,才不辜負爹爹對她的教導。
“江嬸,這些年,多謝你們二位儘心照顧我們,處處為我和爹爹著想,我們才……”
阿琅感激的話還沒說完,江嬸就打斷她的話,
“姑娘,你說這些做什麼呢?”她嗔怪地看了阿琅一眼,
“我們兩口子的命都是老爺救的,要不是老爺,如今墳頭在哪兒恐怕都不知道。”
“我們兩口子,隻要還能做事,就會守在你身邊的,你隻管放心。”
剛從裡頭出來的江叔,聽了兩人的話,也是連連點頭,“姑娘,我在老爺的病榻前發過誓,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那個侯府,要是不好,咱們就不要呆了,咱們家也不缺那口吃的。”
“今年鋪子和莊上的收成都不錯。”
阿琅鼻子一酸,差點哭出來。
父親去世前後,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所有的重擔都落在她的肩頭上,要不是江叔江嬸,她隻怕很難走到今日。
本來毫無關係的夫婦對她如此用心,反倒是同血脈的家人卻對她處處相逼。
阿琅深吸一口氣,這些日子,被顧家人冷透了的心,又因為江叔江嬸不那麼難受了。
生母的死因有異,難保和老太太他們沒關係。
隻是,既然說是蠱毒,那麼,老太太他們又是哪裡得到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