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琅!
婉妤和烏氏談話過後,好幾日,侯府都是風平浪靜的。
阿琅回侯府後,除去打理府內的事情,將侯府上上下下的人員做了大調整。
侯府的下人都已經懵了,看阿琅這架勢,恨不能把所有人都給換了。
一時間,那會鑽營的,把目光放在姚嬤嬤和青檸等人身上。
也有的把目光放在婉妤身上,希望她能帶著陪嫁到七皇子府去。
尤其是,七皇子請了欽天監算了個最近的,最好的婚期。
準備和婉妤在老太太的熱孝期內成婚。
隻是這麼著急的成親,裡布是顧不來他的婚事了(其實是皇帝沒有下令)
七皇子命人來告訴婉妤傳話說,婚事不會經過禮部與皇家的布置,可他也會認真地給婉妤籌謀盛大的婚禮。
叫婉妤與京都勳貴皇族都看到他對婉妤的真心。
至於宮裡,也沒有對七皇子要大婚的事做出什麼反對,反而像是無所謂的樣子。
阿琅仿若沒聽到這個消息,不曾派人問過一句婉妤,也不曾過問過一句安置在後院裡的玉縣顧家人等。
七皇子和婉妤有情人終成眷屬,這不是挺好的麼?
隻要日後彆出來禍害彆人就行了。
顧家族中的族老也上門問過阿琅,一個是婉妤的名字還在族譜上,另外就是侯府爵位繼承之事。
不管什麼人來,這些事阿琅都是讓姚嬤嬤出去擋。
既沒答應,也沒反對,總之就是沒個準話,拖字訣。
連著幾日都是陰雨綿綿,阿琅裹在被子裡,一動不動,連思想都是慵懶的放空。
這是這些日子,她的常態。
從小,她就跟著父親四處走動,外麵的世界太廣大,有太多新奇的東西值得她去探討。
所以,她一直都是學習的狀態。
這樣懶散的狀態還從未體會過。
不過,好像蠻舒服的。
醒了半個時辰的神,照舊躺到腹內微鳴,她才伸手去拉床頭懸掛的繩鈴。
“姑娘,那邊有了動靜,烏氏和那位姑娘見了三次麵。”
阿琅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都是烏氏去找的婉妤嗎?”
“不是。”青檸道,“有一次是那位姑娘去找的烏氏,怒氣衝衝的樣子。”
“姑娘,他們見麵不用阻攔嗎?”
“不必。”阿琅搖頭,“他們現在互相把對方當成救命稻草,咱們若是掐斷了這根稻草,豈不是讓他們溺亡在水裡?”
“那不是讓他們更恨我了麼?”
“可是若是不管不問,若是那位做了什麼錯事,不能收場,連累侯府怎麼辦?”
青檸倒是不擔心婉妤,而是當心他們做了什麼不好的事,到時候連累侯府,連累阿琅。
“婉妤如今並不是侯府的姑娘,不過是見她可憐,暫時居住幾日,若是做下什麼錯事,和侯府有什麼關係?”
阿琅漫不經心的說道。
吃完宮中派下廚子做的午膳,阿琅對著窗外濃濃的秋意出了會兒神,忽然起意要出去走走。
青檸機靈地拿起披風,跟在身後出去了。
不過,才剛走到院門口,就見姚嬤嬤帶著一個小黃門走了進來。
“姑娘,陛下說讓你進宮一趟。”
阿琅蹙了蹙眉,皇帝老爺找她?
她隻能趕緊脫掉懶懶散散的衣裳,換上端莊,能入宮拜見的衣裳進宮去。
小黃門一直帶著她,到了正泰殿前停下,就見皇帝老爺正坐在前頭的石階上,斜眼看了眼她,
“這些日子可算是懶散夠了?”
阿琅尷尬地給皇帝行禮,她懶散那是皇後娘娘批準的。
“陛下,那個,臣女身心受損,需要臥床休養……”
“如此說來,倒是朕不是了,應該下旨安撫了。”
阿琅連忙擺手,“臣女不敢。”
皇帝笑了起來,“你這模樣可和你不襯啊。”
他揮手示意阿琅起來,又指著他邊上的石階,示意阿琅也坐。
阿琅倒也沒遲疑,一屁股坐了下去。
皇帝笑的胡須都飛起幾根。
“前些日子,阿珩,清河郡王交給朕一樣物件。”
當時阿珩把這份內容詳儘的建言呈上來時,皇帝花了大半個晚上仔細看這份厚厚的建言。
第二日更是召集了各位大臣一同審閱。
那些老辣的大臣,對著這份建言也是連連叫好,心潮澎湃,紛紛提議讓陛下一定要重用此人。
“阿琅,那是你轉呈之物,當記一大功。”皇帝眉眼含笑。
阿琅搖搖頭,她本來把那冊子讓清河郡王轉呈,就是想要把自己藏起來。
沒想到,這位郡王大人轉身就把她給賣了。
她能說他是不貪功呢?還是不貪功呢?
她辯解道,“陛下,臣女不敢當此功勞,臣女愧不敢受,身為大周的一份子,能為大周做一些事情,是阿琅心中所願。”
皇帝心情似乎很不錯,“行了,你不用解釋了,朕知道你不肯認就是了。”
“好好的功勞,你巴巴的送給彆人,真是把你爹的臉都丟儘了。”
這個‘爹’說的是靖安侯了。
阿琅嗬嗬乾笑。
皇帝坐在高高的台階上,向遠處連綿的屋舍望去。
許久之後,他才開口道,
“你不要坐的那麼遠,往日你爹和朕在一處,朕都能聞到他身上的汗臭味。”
阿琅愣了愣,她可不敢靠那麼近,這宮裡四處都是眼睛。
待到明日,還不知傳出什麼樣的閒話來。
而且,皇帝老爺笑得好像一個要對人下手的拍花子。
頓時,她心中警惕,隻敢往前挪了半尺。
聽到皇帝說起靖安侯,阿琅想起在蜀地見過的那個男子,心頭也是黯然。
“阿琅啊,你說,朕這一輩子,是否做錯了許多事?”
皇帝幽幽地看著遠方,忽然說道。
仿佛隻是要找個人說話,不需要她回答一樣,皇帝繼續道,
“朕這一生戎馬,暮年回首,才發覺許多人因朕而亡。
“你的父親,母親,韓國公,還有許多叫不出名字的將士……百姓……”
“越是朕親近之人,越是死的早,就連太子……”
阿琅想了想,皇帝這是想起從前的事情了。
原本不過一個藩王,最後問鼎,這之間必然是屍山血海鋪就了。
隻是,她的那一本冊子,就能讓皇帝有如此的感慨?
不見得吧?
她沉吟片刻,溫聲道,
“陛下,當年天下大亂,生靈塗炭,若不是陛下力挽狂瀾,還不知要亂到何時呢。”
“陛下有如此想法,那不過是陛下心懷仁善,始終顧念旁人。”
“不論是臣女,還是滿朝文武,乃至天下臣民,能遇到陛下這樣寬厚的君主,都是畢生的服氣。”
皇帝將目光從遠處抽了回來,看向一側的女孩,隻見她神色認真無比,頓時笑道,
“說得好,朕是明白為何皇後不舍得將你放出宮去了。”
他有些悵然,“是啊,幸好朕治理這天下還算不錯了。”
“何止不錯,如今國泰民安,休養生息,那都是陛下的功勞。”
皇帝點頭,忽然道,“那既然如此?你是在懼怕什麼?”
阿琅愣住,“懼怕?臣女得陛下和娘娘的護佑,臣女哪裡有懼怕什麼?”
“不,你隻是嘴上說說而已,其實你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皇帝笑道,“朕來問你……”
“如今天下太平,你已認祖歸宗,你的祖母造下罪孽,也已得到報應,你也說朕和皇後對你多有庇佑。”
“那你為何要將那冊子交給阿珩,由他轉呈,你為何要將自己藏起來呢?”
阿琅如遭雷擊,全身發寒,呆坐一旁,“陛下……我……臣女……”
皇帝並沒有任何不悅,而是神情溫和,“你如今是有錢又有人,太平盛世,你為何要懼怕?”
“你要知道,若是換個人,那冊子的功勞,就真正的被冒領了。”
阿琅後背爬上虛汗,想是科考時被捉住偷看答案的考生一般,說不出話來。
皇帝歎息道,“這世上能叫朕敬佩的人,很少,你父親母親算得上。”
阿琅疑惑地看著他。
“朕與你父母,識於微時,始終把自己的後背交給對方,他們是坦蕩之人,朕希望你也是坦蕩之人。”
皇帝說了這樣許久的話,想來,這就是重點了。
阿琅垂眸,她不願意讓自己顯於人前,就是想要細細的查訪養父之死。
她甚至情願自己的名聲不好聽一些。
畢竟,名聲不好的人總是被唾棄,蔑視,沒人關注。
她又不想嫁人,要好名聲做什麼呢?
皇帝想要知道她為何隱瞞,或者說,背後的故事。
她說還是不說?
這會,心裡更是把蕭珩給惱上三分。
當初在巷子裡,就不該隻踢他一下,該踢他三下!最好廢了他!
她偷眼去看一側的皇帝,低聲道,
“陛下,臣女有不得已的苦衷……”
皇帝莞爾一笑,無奈道,
“行了,朕也不問了。”
“皇後說得對,你雖是女子,卻比尋常男子要強很多,也要倔強很多,朕也不逼迫你。”
“總之,你不用怕,朕總是會護著你,你要做什麼,你就大膽的去走吧。”
阿琅有瞬間的濕目,她沒想到皇帝老爺如此的寬容。
她忽然有些明白,為何當初養父明明被上官壓迫,辭官後說道皇帝時,態度那樣的恭敬。
大周地大物博,難免有陛下光輝無法潤澤的地方。
“朕原本和皇後商議,想要收你為義女,不過,今早清河郡王入宮後,阻止了。提議朕封你為郡主,食邑三百。”
“朕想了想,這樣也不錯。隻是皇後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