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琅!
七皇子怔怔地望著眼前的女子,仿佛不認識一般。
相識十餘載,兩人可謂是青梅竹馬長大,她想要的,他總是想方設法為她謀得。
可是,誰能知道,伊人的畫皮之下,還有另外一幅狠辣心毒的畫皮。
他甚至不敢去想,若是他一直不原諒她,會有什麼後果?
也許明年的哪一日,就是他的祭日……
婉妤駭得腿腳發軟,背身寒意,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
她望著七皇子,不過短短兩日,他的冷若冰霜,就好像已經習慣了。
眼眶裡淚水一下子就冒了出來。
她扒著望月樓地上鋪著的厚厚地氈,膝行兩步,難以置信道,
“珺哥哥,不是的,我沒有,你是不是聽了六姐姐說什麼,你千萬莫要聽她的一派胡言。“
“也不知道她從誰手裡得到好處,趁著咱們有嫌隙的時候來說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
“郡哥哥,你一定要相信我,不要聽信這等人居心叵測之言啊。”
“郡哥哥,我的所作所為全都是為了和你在一起呀。”
“這些年,我竭儘全力為你謀劃益處,難道你一點不記掛我們二人的情分?”
她仿佛有些承受不住這般打擊,踉踉蹌蹌地站起來,嗚咽的哭聲悲悲戚戚地回蕩在屋子裡。
站起來後,她魂不守舍地就要往外走。
阿琅此時極為體恤地道,
“哎,藏了這麼久的真麵目被人發現了,一時受不了也是有的。”
“婉妤姑娘,你可莫要做傻事呀,就是真麵目被戳穿了,以後真麵目示人就輕鬆了呀。”
“唉,郡王,不如和你借兩個護衛,去請隔壁回春堂的大夫來給婉妤姑娘瞧瞧?”
蕭珩抽了抽嘴角,這一聲聲的,就像是一記記巴掌,狠狠地扇在七皇子和婉妤的臉上。
原本踉蹌的婉妤,仿佛平生從未受到此等羞辱,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挺直背脊,大聲道,
“雅和郡主,你費儘心思的安排今日這一出,特地挑選在這樣人流眾多的地方揭破……”
“不就是想要抹殺我這些年積攢下來的好名聲嗎?”
“隻可惜,不論如何,我如今已經是七皇子妃,就算將來,我被廢,被休,你也不過是撿剩下的。”
阿琅笑了笑,
“你可說錯了……”
她伸出食指搖了搖,“一,揭穿你的真麵目不過是替天行道,做了就做了,可不管在什麼地方。”
“二,你的口味,本郡主可不敢認同,你覺著香,我卻棄之敝履。”
她朝一邊的蕭珩瞥了瞥,忽然得到了靈感,朝蕭珩遞了個歉意的眼神,在對方還沒明白過來的情況下……
一把挽住了他的胳臂,腦袋靠在他肩頭,對婉妤笑吟吟地道,
“他,年少成名,京中多少姑娘的夢中情人,玉樹臨風,瀟灑倜儻,我要喜歡也喜歡這樣的呀。”
“不然,你覺得我為何總是和他在一處?你仔細品品。”
蕭珩全身僵硬站在原地,心裡明白這大概就是阿琅為了氣婉妤說得。
可是見阿琅說的和真的一樣,又仿佛吞了黃連。
真是信了你的鬼!
七皇子麵色鐵青,大受打擊,作為皇子走到哪裡不是被人捧著,眼下卻被人說棄之敝履。
還有,她把清河郡王說的那麼好,真有那麼好?
七皇子不相信。
阿琅放開蕭珩的手臂,閒閒地望著婉妤,不再掩飾自己的目的,厭棄睥睨道,
“上次,本郡主就曾說過,出門不要說自己是靖安侯府的人,否則……老子就要了你的狗命。”
“六姐姐……是你叫的嗎?”
婉妤被阿琅口中的戾氣給嚇得不禁後退一步,膝下一軟,癱倒在地。
真是一口心頭血就要噴出來。
她強自鎮定下來,
“就算我今日私自見了趙公子,也曾買了一些藥材,想要挽回殿下的心,可我一向以德行服人。”
“大不了回到皇子府,我自請入皇家寺廟,以贖這些過錯!”
這不過是婉妤的自保之計而已。
入皇家寺廟,隻要籌謀的好,將來一樣可以出來,繼續做她的皇子妃。
想當初,武皇帝不就是入了空門後,依然成為高宗的皇後,母儀天下,最後成為一代女帝麼?
她一樣能行!
隻是,阿琅對於看似好像節節敗退的敵人並沒有心軟,而是又拋出一片鋒利刀箭。
她斂了眉目,慢慢俯身,
“是麼?皇子妃可真是好籌謀呀,就算你想做武後,可人家七皇子不一定就是高宗呢。”
她一語道破婉妤心中所想,同時也不知是嘲諷還是稱讚了七皇子一把。
阿琅一個巧妙的反手,扭住婉妤的胳臂,湊過去輕聲道,
“你買藥材真的僅僅是為了挽回七皇子的心?那老太太的死和你沒關係麼?”
“還有,陪你一起長大的張青,顧婉妤,你的心難道是黑的嗎?”
“張青為你命是從,你說殺了他就殺了他!”
婉妤麵目幾近猙獰,怒喝道,
“你胡說八道什麼,你這個小賤人,想把什麼都算在我的頭上,沒門。”
“你彆以為我是好欺負的!”
說著,她輕巧地一扭,想要從阿琅的手中轉身出來,見沒成功,頓時伸腿勾住邊上的桌子,一把掀翻。
上頭的東西稀裡嘩啦地摔在地上,茶水四處飛濺。
阿琅知道婉妤慣於偽裝自己,卻沒想到她竟然也有這樣暴力凶悍的一麵。
她撣了撣身上被濺的茶水,微笑道,
“七皇子妃果然是真人不露相,能文能武,既做得詩文,也掀得桌子。”
“不過,你又什麼手段,儘管使出來吧,否則,可不一定有機會了。”
她又故意用溫柔如錦緞的聲音,繼續說道,
“你想必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了吧?你這樣一個奸,生女,竟然還想效仿武皇?”
“你覺得老天爺是沒眼了?就算老天爺沒眼,我娘也不會讓你如願的。”
“人血饅頭好吃嗎?你吃旁人的也就不說你了,我娘明知道你的身份有問題,可憐惜你是無辜的,精心養大你……”
“你卻恩將仇報,你晚上都不會被噩夢嚇醒嗎?”
她笑笑,
“也是,你和你生母真是一模一樣,最會恩將仇報,果然是老鼠生的孩子會打洞。”
“你連賤都和你生母一模一樣!”
婉妤臉色漲紅,拚命掙紮,抿緊下頜,簡直如墜地獄,阿琅的話,如同一重複一重的噩夢永遠沒有儘頭。
她終於放棄掙紮,哆嗦著雙唇說不出一個字來。
她做夢都想不到,十幾年前的舊事,她以為不會被人知道的舊事,竟然被人重新翻了出來。
烏氏更是慪得幾吐出血來,委實沒想到,她的過往,那層遮羞布,就這樣被人掀翻了。
玉縣顧家的人被帶過來,顧三老爺自然也在其中,他怔怔地看著眼前一幕。
原本,他是雄心萬丈地來要家財的,現在,所有的一切,竟然都脫離了原先要走的路。
什麼生母?這位侯府假千金的生母是誰?
他側過身,茫然地看向身邊的妻子,這個妻子最是伶俐,她一定知道什麼。
隻是,烏氏呆若木雞怔愣在那裡,絲毫沒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阿琅臉上泛出森冷寒意,
“父親為護衛陛下而亡的消息,是你讓人傳到我娘的耳中,更是你,親手將那一碗毒湯送到我娘的口中。”
“你看著她口吐鮮血,一點點的死去……”
“你這樣做,不過是因為聽到我娘不準備將你嫁給七皇子,想給你尋個普通的人家。”
尋常人家的兒郎,哪怕再優秀,就算考中了狀元,可仕途路漫漫,頂天不過是個一品大員。
哪裡有七皇子妃來的厲害?
更何況,慧能可是說她是鳳命!
婉妤原本以為隻要她小心的侍候好明惠雪,就能讓她打消那個念頭。
隻是,沒用!
那個時候,她覺得沒有一人是真正關心她的。
正巧,靖安侯陪著陛下出征,戰死的消息傳來。
家中長輩若過世,就要守孝三年。
這個人選她可以守孝三年拖過去,下一個三年呢?
隻要明惠雪在,她就沒辦法擺脫嫁入尋常人家的命運。
婉妤當時心裡就做下決定,一不做二不休,死一個是死,死兩個也是死。
她可是做了好事呀,幫著明惠雪成就一段為夫殉情,感天動地的好名聲呢!
隻是,她卻是不信,當年知情的慧靜師太和老太太,一個瘋,一個死,沒人能證明就是她動的手。
屋內的空氣凝滯,仿佛江南五月的天,沉悶的讓人透不過氣來。
阿琅嗬嗬冷笑,
“你以為做的人不知鬼不覺,你以為老太太一命歸西就無人能戳穿你。”
“可你忘記了,還有慧靜師太在呀。”
“這個世界上,有毒就必然有解藥,慧靜師太早就將當年你做的事情抖了個一乾二淨。”
“否則,你以為我是怎麼知道的?”
阿琅死死地捏著婉妤的胳臂,緊咬牙根,
“當日,你在老太太的湯藥裡下毒,卻能全身而退,我就知道你不是個好對付的。”
她盯著瑟瑟的女人緩緩道,
“我索性就當做事情揭過去的,慧靜師太說的都當成真的,一麵私底下查你,一麵暗中讓人整治慧靜師太。”
“可算老天爺還沒瞎眼,慧靜師太開口了。”
“沒想到,除去我娘,老太太,張青,就連慈雲庵那八條人命的案子,也和你又關係。”
阿琅淡漠地言語道,
“就因為那幾個姑娘,和你不睦,其中尚書家的那個女兒,暗中愛慕七皇子被你知曉,你就將人除去。”
“事發後,你怕人查到你身上,就讓慧靜師太偷偷的將那短笛還有冪籬放到慧雲師太的屋子裡嫁禍於她。”
“事情完美地朝著你想的方向發展。所有的一切都和你沒關係,雖你丟了靖安侯府千金的身份,可你得了眾人的憐惜呀。”
“畢竟,調換身份,和你無關,是老太太造孽。”
“你如願嫁入七皇子府,做你尊貴的七皇子妃,隻是,你想就這樣得到一切?白日夢也沒你這樣做的。”
阿琅貌似平靜卻飽含暴怒的聲音在屋內回響,
“這個時候,你的生母上門來,哦,對,你也沒想到那是你的生母吧?否則為何會千裡迢迢的讓他們上京呢?”
“怕是知道了,你也會如法炮製,他們的下場大約就和老太太一樣了。”
屋內安靜得幾乎寂靜,隻餘少許門外稀疏的腳步聲回蕩。
“顧雲琅,你為了你自己的利益,可謂是不遺餘力手段用絕,傷天害理的事情更是做絕。”
“愛護你的養母,老太太雖然可惡,可她一心為你,就因為你怕推遲婚期,狠心的下藥將她藥倒。”
“護著你長大的兄長,為了怕連累你,也是說殺就殺……”
“你究竟是人,還是惡鬼?”
樁樁件件,都有鐵證,所有的事情如浪潮般,呈現在婉妤的眼前。
她猛地抬頭,堅決不肯承認,
“你莫要什麼都強災在我的身上,你不過就是想要除去我,才這個樣子。”
被大理寺官差領來的張魏,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狂怒,猛地衝過來揪住婉妤的衣襟,朝她臉上就是一陣猛扇,
“沒想到我兒竟然死在你這個賤人手中,自個愛慕虛榮,害了夫人還不算,還要害我兒。”
“我的孩子何其無辜,被你這個一個狼心狗肺,不人不鬼的禍害了性命。”
張魏從前也是跟著靖安侯上過戰場,後來才轉做府中管事,哪怕已經垂垂老矣,依然是手中力氣足足的。
婉妤那嬌嫩的粉臉,立刻變得不能看了。
呆愣著的烏氏想要上前救下張魏手中的婉妤,隻是轉念想到,若是她衝出去,那就是不打自招。
今日就不要想全身而退,彆說玉縣顧家,就是這道門都不一定能出。
她死死地攥住拳頭,一臉不忍。
隻是,這樣還不是阿琅想要的,婉妤要證據,那她就給證據。
‘啪啪’兩聲,蕭珩擊掌,外頭又進來一批人。
一臉蒼白,虛弱的慧靜師太,進來後,雙手合十朝阿琅行禮。
當時被張青收買,散布明惠雪和阿琅流言,在毒銀票下幸存的閒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