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琅搖搖頭,笑,
“這個米糧的價格確實低,可你沒發現這個鋪子有什麼問題嗎?”
那鋪子,分明就是丞相夫人娘家一個管事名下的鋪子。
一手捐,一手倒回口袋裡。
這個賬目,不過是走個流程。
阿琅翻看了好幾本賬冊。
最開始的兩年,倒也算是能夠對得上。
就算有些細微的地方對不上,那也是能夠理解。
畢竟水至清無魚。
總要給人一點辛苦錢。
能夠睜隻眼閉隻眼的,大家都會隨他去。
到了第三年,第四年,賬本開始就真隻是個流程了。
裡麵的賬目根本就經不起推敲。
“還有這裡,你們捐贈的錢物,韓明珠說是能夠有錢回轉。”
“可是,捐贈的錢物,做善事,竟然還能有錢賺?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她這是指望這,從你們這裡挖各家的錢呢。”
豈止是她們倆。
紫雲社裡的哪個姑娘不是這樣的?
可見這隻手伸得有多長?
紫雲社玩了幾個花樣呢?
利用各位姑娘的善心,以及大家想要找個好人家的心思,讓她們出大額的善款。
不僅做善事,竟還弄個了名義上能讓各位姑娘掙個小錢的路子。
你捐一千兩,她拿回兩千兩,讓你再捐五千兩,說是能拿回八千兩,你做還是不做呢?
你以為能拿回八千兩嗎?
不可能的。
不過是確保每個進了紫雲社的人,攢的錢財都能被掏得一乾二淨。
“韓明珠,可真是個人才呢。”阿琅淡淡評價。
很快的,在場的難民和乞兒每人一碗粥都分到了。
太陽也從清晨的溫和變得熾烈起來。
這樣的東西,曬在身上暖洋洋的。
韓明珠將鍋中最後一勺粥給了麵前抱著孩子的婦人,婦人對著她千恩萬謝。
“姑娘,你去後麵歇歇吧。這些事情交給下人做就行。”
管事勸慰她。
韓明珠點點頭,扭過身去,掏出帕子擦了擦手,眉眼間止不住流露出說不出的意味。
粥棚搭起來的時候,後頭就用屏障單獨拉了個小屋子出來。
這就是專門為韓明珠過來準備的,讓她可以安心地在裡麵歇息。
韓明珠入了屏障後,坐在椅子上,邊上的丫鬟立刻擰了熱帕子給她擦臉。
擦臉後,韓明珠看著那拿過粘著難民手上泥汁和他們唾液的碗的手。
冷著臉吩咐丫鬟,
“再打一桶水過來。”
她一點也不想跟這些臟兮兮的難民接觸。
可是,她想要飛上雲端,那就要讓自己長出翅膀。
她籠絡老郡王妃,籠絡紫雲社那些姑娘,想要樹立名聲,那就要忍受這一切。
韓明珠手浸在手裡,都搓紅了。
丫鬟心疼極了,在邊上小聲的,
“姑娘,再搓就要破皮了。接下來讓奴婢去幫您布粥吧,您在裡麵好好的歇息一下。”
“姑娘,外頭來了好幾位姑娘,說是要幫姑娘一同施粥……”
外頭管事進來稟報。
跟著他一起過來的,還有好幾聲嘰嘰喳喳的嘈雜聲。
跟著屏障的口子被掀開,進來好幾位姑娘。
“明珠,我們原本應益陽縣主的邀約,去她們府上看雪景。”
“說到你,說你一個人大冷天的在此施粥,我們卻手捧火爐,有些不公平。”
“於是大家過來幫幫你……”
韓明珠起身,讓幾位姑娘坐下,
“沒什麼公平不公平的,這事既是韓家起頭,我勞累些也是應該的。”
“雖說有棚子,可冬日的太陽也毒得很,若是大家都在這太陽底下曬,說不定大家就都變黑了。”
有姑娘陪著韓明珠說話,有姑娘跑到熬粥的棚子裡觀看。
“不是說賑災的粥,那都是筷插不倒呢?為什麼這個粥可以當鏡子照?”
有姑娘大驚小怪地叫起來。
韓明珠差點大笑出聲。
這些傻子。
這施粥可不是那麼好施的。
若是都像外頭說的那樣,把粥熬得實了,到時候調度的米糧一時間就不夠用。
而且,這些難民,很多都是多日未曾進食,有這樣半乾半稀的粥水裹腹已經不錯。
何況,粥棚設在這裡,一天兩頓飯食,已經給這些人足夠的飽足感了。
這樣,等到後麵糧食漸漸的調集好了,再把這些粥水裡米的量加起來,就會讓他們驚喜。
若是一開始就熬得實了,到後麵,但凡你粥米稀疏一點,反而讓這些一開始習慣了的人心生怨憤。
這就是人心,你要施舍善意,那也不能完全不加以考慮。
所以這些人不給她做陪襯,什麼人給她做陪襯。
但凡是明白的人,都知道施粥這裡頭的底細,開粥棚,要跟多少地方打招呼,何況還要擋底下辦差小吏的財路。
朝廷不是沒有開慈民堂,就是托孤院也是有的。
隻是,底層的百姓難民是不知道的。
有人施粥,那就是鍍上一層善人的麵貌。
這上京,不知多少人家是掏出家底來把一身臟汙慢慢洗淨。
後麵一樣有臉麵在京裡立足。
“呸呸,這是什麼米糧……怎麼這麼難以下口?”
“這都是什麼粥?還是人吃的嗎?”
有姑娘叫了起來。
那些正排著隊,等著領粥的難民看著手中的空碗,如果這個粥不是人吃的,那他們這些人算什麼?
韓明珠都想笑了,她也就真的笑了,唇角微翹,
“姐妹們,天寒地凍的,這裡又是煙熏火燎,你們去後頭圍出來的屏障裡歇著吧。”
那說粥難吃的姑娘是石大學士府的幼女,從小最是受寵。
她嘟著嘴,
“明珠姐姐,咱們不是捐了錢嗎?為何還煮這樣難吃的粥給那些人吃。”
“不做就不做,為何做了還不做體麵些?”
“不能叫彆人提起咱們來,說咱們這些閨秀是老摳兒。”
韓明珠淡淡地說,
“小茹,咱們施粥舍米也不是頭一年了,當初你們信任我,將銀錢交給我,我就想過,買什麼樣的米。”
“都說救急不救窮,人生在世,不能總想著靠彆人家施的粥和飯去活命。”
“倘一時有難處,領些粥米度過難關,這粥米就算是舍得值了。”
“若是嫌棄了這米糧難吃,那善心好意也分了個一二三等。”
“真要有骨氣,就不該去吃彆人施舍的粥米,既要吃人家的施舍,又在肚子裡給人分等級,這樣的人。”
韓明珠撇了撇嘴,“他就不配吃咱們舍的粥米。”
“你呀,若是真的覺得我做事不體麵,摳門兒什麼的,那咱們也就換個人主事為好。”
韓明珠這番話,可謂是很好的堵住了前來幫忙,或者說挑刺的那些姑娘的嘴。
她一說出要換個主事的人,立刻就有姑娘道,
“可千萬彆,明珠,不怪小茹,今日咱們在益陽縣主那裡吃茶看景。”
“雅和郡主也去了,說了些話,大家這才想著過來看看你。”
韓明珠的一招以退為進,立刻就把這些姑娘們前來的誘因給套了出來。
“早知道,我們也不停那起子小人說的閒話了。”
“大家交了銀子就是行善,活了人性命不就是好麼?”
韓明珠唇角微微勾著,跟著大家一塊兒感歎。
說這些事情怎麼難做之類的。
哄的姑娘們又準備捐銀捐物。
淳安長公主府,益陽縣主看著麵前的賬冊,再聽府中管事說起這些年米糧,木材,人工等方麵的價格。
和寶珠郡主一起,臉都聽綠了。
原來這些年,她們都當了冤大頭,直瞪著那賬冊直哆嗦。
阿琅先一步穩住兩人,
“你們也彆難過,韓明珠既然敢打頭做這個事情,一定是有後手的。”
阿琅氣定神閒,“你們想出氣嗎?”
她朝幾個人勾勾手,示意她們附耳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