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琅!
阿琅心中思量著忠勤伯府和韓丞相的事,輾轉發側,這一晚上都沒睡好。
天不亮又醒了。
“郡主,兩位表姑娘來了。”
阿琅揉了揉眼睛,看著角落裡的沙漏,“這才什麼時辰,就來?”
青檸服侍她穿戴整齊,淨麵漱口,又讓底下小丫頭去廚房裡提朝食。
到了外間,大姑娘明鸞正在觀賞阿琅昨夜睡不著時,畫的九九消寒圖。
明鳶坐在榻上,腳掛在外麵晃悠。
明鸞見到阿琅出來,問,“表姐,你喜歡作畫?”
阿琅笑了笑,“睡不著,消磨時間用的。”
明鸞沒想到這個回答,望望她,又望望那幅畫,正準備說什麼。
明鳶就笑了,平日裡,她在邊疆見著的那些姑娘,若是世家小姐們,若是被問這個問題。
她們少不得要說上幾句詩詞,表達一下自己的看法,順便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華。
若是那些常年在邊關的武將家的姑娘……
她們也不會畫這些就是。
她這個表姐,沒想到竟然如此的率直,
“姐姐,琅琅姐姐是個實在人,跟我們從前見過的都不一樣。”
她笑嘻嘻地看著阿琅,“表姐,你平日裡都做些什麼?讀過哪些書?臨得誰的帖子?喜歡什麼人的詩詞?可曾學琴,喜歡做什麼消遣?”
一連串的問題,好像連珠炮一樣。
阿琅……
她平日不常在家呆著,從前麼,都是扮做少年的模樣,跟著父親到處行走。
讀的書麼,都是父親信口背出來的章節,臨的字也都是父親給她的。
她喜愛看書,卻不喜愛那些酸不拉幾,無病呻吟的詩詞。
琴麼?她倒是學過好幾樣,至於精通不精通……見仁見智。
最喜歡的消遣?當然是和父親四處行走了,能見識各處的風土人情,能夠上山抓野兔,下河摸魚蝦,還沒人說她。
可是,她要是照實說,這兩姐妹會不會暈過去?
雖說明家常年在邊關,又是武將之家,可看明鸞兩姐妹,身上沒有一點虎氣,應該是當做世家小姐來培養的。
她想了想,“我平日就忙著和父親出門訪友,看看景,忙完午飯忙晚飯,得空做些功課。”
這話是真的,外出遊曆,也是出門訪友。
功課麼,確實是得空就寫。
至於飯食,當然自己動手啊,自己辛苦做的,總是比彆人做的要來得香甜。
一個字兒都不假。
明鳶眨了眨眼睛,把口中就要呼出的‘啊’給咽了回去。
忙完午飯忙晚飯,這是要自己動手做吃的了,仆人都沒有一個?
她的小眼睛裡忽然多了些憐憫,這個姐姐從前流落在外,得多麼的艱難啊。
明家姐妹倆注意到阿琅身上一件首飾也沒有,全身上下一點金銀朱玉都沒有。
這個表姐,真是太可憐了。
明鸞年紀要大些,喜怒更不形於色,見妹妹這個樣子,頓時扯了扯她,又瞪了她一樣。
示意妹妹不許無禮。
阿琅見了,笑著擺手,
“從前我家人口簡單,常年在外,帶著許多人行路一點都不方便,我們也不覺得艱難,反而很開心的。”
從前,她好像是真的過得一點都不艱難。
他們喝得酒,是天下第一酒莊釀製的梨花白,就是宮裡都不一定有。
每年都有大半落到父親的肚子裡。
喝得茶葉,都是穀雨前的,什麼明前的茶,那些才會上貢。
江叔江嬸,看起來平平無奇,就是一對普通的夫婦。
可江叔出自藥王穀,沒有傳說中的活死人肉白骨的醫術,可醫術見識要比很多的太醫還好。
至於江嬸,從南到北的名菜佳肴就沒有她不會的。
還有父親……
一路上,帶著她看遍了江湖奇人異事,和人談經論道。
所以,她從前的日子很忙,很忙,還需要彆的什麼消遣嗎?
母親在的時候,倒是被她追著學過一些女紅針線什麼的。
至於母親難產去世後,不用追,她也學會了。
父親從前的袍子都是她親手做的。
不過,因為她這樣的態度,倒是讓明鸞兩姐妹對她刮目相看。
就是皇帝都還有三門窮親戚呢。
就比如,她們家,舅舅就經常上門哭窮,要麼找娘要銀子,要麼找爹要職務。
他們家又不是開錢莊的,哪裡有那麼多銀子?
還有他爹在軍營裡,哪裡有什麼官可以給舅舅他們?
偏偏舅舅家的表姐,恨不能把她們姐妹倆的東西都給刮走,還做出一副目下無塵的假清高模樣。
打秋風的人,卻長著一副施舍的嘴臉,實在是讓人大倒胃口。
倒是阿琅這樣的,還真是頭一個。
更何況,那是人家從前過的日子。
現在表姐可是靖安侯府的嫡女,如今侯府就是她當家做主呢。
人家也沒有因為乍然得了富貴,就趾高氣揚的。
一如從前,確實難得。
這一上午,姐妹倆陪著阿琅,也不聊詩詞歌賦,而是聊邊疆的見聞,又問阿琅都去過哪些地方,有什麼好玩的。
阿琅從小就跟著顧衡在外頭到處跑,於是挑了些地方的風光,美景,隨便講了講。
還有各處地方的美食有什麼,又有什麼地方是女子出門乾活,男子在家看孩子等等
直聽得明家兩姐妹悠然神往,如癡如醉,不僅朝食在阿琅院子裡用了。
就是到了晚間,也還不肯離開。
阿琅說的是口乾舌燥,這可真是了,不僅上京的姑娘們好收編,就是剛來上京的也好收編。
因為要半宴席,明家這兩日都在裝扮後院。
蔣舅母也是忙的腳不沾地的,指揮這個,指揮那個,平日裡冷清的明家老宅,倒是多了喜慶的意味。
明鸞兩姐妹頭兩天倒也能來找她說說話,到後了兩日,就被蔣舅母抓了壯丁。
蔣舅母交了好多事情給兩姐妹。
尤其是明鸞,既然親事已經說得差不多了,更要學習中饋了。
尤其是這樣待客的禮節。
就算將來去了忠勤伯府不是長子媳婦,不用管中饋,可自己小院總要管吧!
更何況,上京和邊疆又大為不同。
蔣舅母攀了高枝,就怕被人說閒話,卯足了勁的想要讓明鸞在這次宴請上一鳴驚人。
隻是,偏偏這樣,臨近宴請的日子,明鸞的心就越發緊張。
阿琅是沒被派到什麼差事,按照蔣舅母的話來說。
她是明家外孫女,是嬌客,哪裡需要她做什麼差事。
好好的吃喝玩樂就行啦。
阿琅不以為意,正好江叔那邊送了許多關於韓家的消息過來。
她也分不出心來去應付關於宴席的事情。
韓家這些年,尤其是韓明珠接手紫雲社後,確實大批量的買進過米糧。
不僅糙米,陳米也有。
陳米……
這樣的太平年間,陳米大多都被西北的酒作坊收去釀酒用。
韓家如今查到的鋪子裡,並沒有掛名的酒坊。
那麼,韓家收那麼多的陳米,做什麼呢?
酒坊做酒用陳米,雖然並非人人皆知的事情,可是常年出米的那幾家是全都知曉的。
也是在酒行裡公認的。
隻是韓家收的陳米不是一點點,光是有一家米行賣給韓家,就有三千擔陳米。
可一家米鋪,哪裡有那麼多的陳米呢?
分明就是把新米也賣了出去。
那韓家打著收陳米的旗號,買走的卻並非隻有陳米。
更彆說糙米了……
幾萬擔的糙米,得要多少人吃?
還年年都是如此……
阿琅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
更有種背脊生寒的感覺。
無論是陳米,新米,甚至是糙米,都是大米,能吃飽的。
吃飽了的人,能乾什麼?
行軍打仗?
如今,要找到韓家的米倉才行。
找到米倉,就能知道韓家到底買這麼多米,昧下那麼多銀錢糧食,到底所為何。
總不至於,他們買那麼多的米糧,囤積糧食,是為與民爭利吧!
一切,都得等到江叔他們找到韓家米倉的位置才能下定論。
明家設宴的日子還沒到,明家倒是先來了一批客人。
客人是蔣舅母娘家的兄弟。
蔣舅母的父母早就去世,娘家兄弟可以說是蔣舅母照看著長大的。
當年蔣舅母嫁進明家的時候,父母還未亡,也是邊疆有名的人家。
蔣舅母更是以爽利的性子出名,加之明老大人夫妻倆常年戰場奔波,並未有那些門第的想法。
而且,明光庭當時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人老實,肯乾。
蔣舅母和明舅舅可謂是般配的很。
明老大人相中明光庭的也就是因為他人老實,肯乾。
不為自己老兩口著想,也要為明惠雪著想。
到底女兒出嫁,若是有個娘家在背後支撐,夫家也不至於欺負的太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