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朝剩下兩個書生頷首。
顧瑞照盯了盯自己的肩頭,然後才低眉順眼地跟了上去。
“不是說顧家隻有顧瑞照一個男丁嗎?怎麼……”有個書生悄聲道。
“這是個他的姐姐吧,那個在外麵找回來的姑娘,陛下封了郡主……”
“哦,我知道了,怪不得顧瑞照以前鼻孔朝天看人,現在收斂了許多。”
“這是有正主回來了。”
“哦,大家族,爭鬥多,沒準兒憋著什麼壞呢。”
顧瑞照走在阿琅的身後,忽然回頭過去,冰冷之色從麵上壓了下去。
胸口緊緊堵著,如同有利器將他的五臟六腑都翻攪了起來。
阿琅回了下頭,神色不變,
“靖安侯確實是大家族,也有著你們畢生都不能得到的富貴。”
“兩位哪裡來的底氣指指點點?”
阿琅口吻淡淡,姿態卻是倨傲十足。
那兩位書生看起來並不是什麼高門之子,見不得有人這樣高高在上的姿態。
立刻憤聲道,
“我們和你不一樣!”
書生拿腔捏調的,挺起胸膛,“我們讀聖賢書,通史書,明治國之道,你呢?會什麼?不過承了餘蔭罷了。”
一人接嘴道,
“說不定郡主連女四書都沒看呢。”
“天下哪個女子,如她一樣,時時在外拋頭露麵的?聽說她還習武,把個武狀元都打倒了。”
“可見脾氣凶悍非常。”
“沒錯沒錯,大家閨秀就該有大家閨秀的樣子!這般彪悍,誰人敢娶……”
阿琅輕笑一聲,她麵容美麗端莊,笑聲也是溫柔的。
“哦?你們讀聖賢書,通史書,明治國之道,那怎麼還是滿腦子的汙穢?你們若是繼續說下去,想來你們的祖宗先輩,都要被你們從土裡氣跳出來了。”
她這樣不緊不慢的溫柔,反倒更戳人了。
一時間,兩個書生臉色都變了變。
而顧瑞照忍不住從心底低低地笑出聲來。
她真厲害呀。
是他想得太多,這些酸腐書生,怎麼能傷害得了她呢?
他忍不住去悄悄地打量身邊人的模樣。
“你,你,你懂什麼……你這樣的女人,毫無婦道可言,羞恥都沒有。”
“就是倒貼給我靖安侯府的爵位,我都不會娶。”
阿琅掀起眼皮,“不是你不會娶,而是你娶不起。”
“娶不起是因為你廢物,莫要將罪怪到彆人的頭上。”
“你如此不知羞恥地在我麵前表現你的無知,真是好一個讀聖賢書。”
書生受不住她的辱罵,深感屈辱,怒極反笑,
“你這個女人真是好大的口氣,你們顧家的家風就是這樣的?”
“不必你來問我家風,我倒是好奇你家的家風。”阿琅高高地抬著下顎,
“你的父母給你身體發膚,你先生教你識文斷字,可到頭來,你一無所長。”
“哦。”阿琅頓了頓,勾了勾唇角,“唯一長的就是舌頭,不僅長,還多。”
“可惜了,這樣的一個好書院,竟然收了你這樣有長處的人。”
顧瑞照站在邊上,看著那書生呼吸急促,恨不能趕緊暈過去。‘你你你’個不停。
他看著阿琅,已經變成一種仰望的姿態,莫名覺得她的身影無比高大。
怎麼有人可以罵人罵得如此精妙?還不失格調啊。
不愧是名震京都的顧六娘。
“雅和郡主,我的同窗今日確實措辭不當,他有錯。”
“隻是,女人當做女人該做的事,你瞧瞧你現在的做派,成何體統。”
“你這樣,難道不是給靖安侯府,陛下和娘娘丟臉麼?”
邊上的書生連忙點頭附和。
阿琅轉過身去,指著那輛馬車,“你知道那輛車,是哪裡來的嗎?”
“是今日我進宮,娘娘派的。”
“我的做派,娘娘和陛下看在眼裡,並未以此為難堪。”
書生聽得眼皮直跳。
明明這位雅和郡主,口口聲聲都是在推崇‘地位’的高高在上,強調高門的優越。
可書生就是說不出半點能夠反駁的話來。
“那又怎麼樣?”有個書生口是心非地說,目光忍不住往那輛馬車飄去。
好像真的是宮中才有的朱車。
阿琅笑笑,說,“所以,我現在是告訴你們,不要在那裡說些酸腐的話了。”
“你們想要成為我這樣的高門,那還有得努力,也許你們這一輩子都進不去。”
“不是說幾句慷慨激昂的話,抹黑幾句我,就能成為人上人的,雞犬是升不了天的。”
書生一下呆住了。
萬萬沒想到,最後阿琅說的是這樣一段話,重重戳上了他們的心窩子。
他們十年寒窗苦讀,就是為了能夠出人頭地,過上好日子。
所以,他們才會對阿琅指指點點,塑造自己不畏強權的形象。
“你們處處詆毀我,不過是敗壞聖賢名聲來為自己搏名。”
“請問聖人何時提過婦道?你們如何敢言之鑿鑿,辱人清白?”
書生道,“我等勤學苦讀,將來能為國效力,總過好過你一個女人。”
阿琅笑出聲,“十載長安得一人,何須空腹用高心。”
“醒醒,切實些吧,莫要做個笑柄了。”
書生跳腳,實在是可惡,可惡,太可惡。
一個書生用力拂起袖子,“你彆以為你是郡主,任憑你口齒伶俐,也顛倒不了黑白。”
“你儘可以詭辯,今日之事若是傳揚出去,你看看世人如何看你。”
“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掖;千人之諾,不如一士之諤諤。”
阿琅抄手,說,“不過是一丘之貉,你們如何說,於對錯有何關係。”
兩個書生一輪一輪地接著上,可是無論他們如何的氣急敗壞,跳腳,阿琅都能輕飄飄地一句話堵回來。
原本隻有兩個書生,裡頭又出來幾個,加上接人的車夫等。
人竟然是越來越多。
眾人見阿琅和兩個書生的你來我往,紛紛都驚呆了,尤其是辯論到了最後,對比也越發的明顯。
一方狼狽不堪,一方從容不怕,或許……或許這位雅和郡主,不僅僅是武藝,畫技好,就是其他的……
也不比一般的書生差。
那兩個書生同樣是心裡頭慘淡,失算失算。
這個時候,書院門口,又過來一輛馬車,從馬車上下來一個丫鬟。
“少爺,三少爺。”丫鬟高聲叫著。
有些圍觀的人分出了條路。
隻見那丫鬟轉眼就擠進人群。
“三少爺,太太讓我來接您。”
小丫鬟跑得氣喘籲籲,心下焦灼,出了一聲汗,一陣冷風吹來,打了個哆嗦。
“我們是來接我們府上的三少爺,你們是?”
“我們郡主來接瑞照少爺,還需要你們的同意麼?”
丫鬟微微變了臉色,不敢盯著阿琅看,“見過郡主。”
“我們少爺自然有我們府上來接,如今各家已經分家,大家都是互不相乾的吧。”
阿琅笑了笑,這個丫鬟,到底是丫鬟,還是主子?
“俗話說,長姐如母,我為何不能管阿照呢?”
那丫鬟臉色一變,“府裡已經分家,雖還是一個老祖宗,可你也不能搶人吧。”
“就算是郡主,那也不能搶彆人府上的孩子啊。”
阿琅輕輕擰了下眉頭,當初說顧瑞照是過繼的,怎麼聽這丫鬟的口氣,竟好像是沒關係的?
邊上的兩個書生,聽見丫鬟的話,頓時哈哈大笑起來,覺得自己找到了可以攻殲阿琅的把柄。
“靖安侯府成了絕戶,這是要強搶彆人家的孩子來過繼嗎?”
“靖安侯才真的要從地下跳出來了吧。”
這是赤果果的嘲諷靖安侯府了,更是說阿琅仗勢欺人。
“躬自厚而薄責於人,責遠怨矣。”
書生麵紅耳赤,要上前再理論。
“說得有理。”擲地有聲的四個字,把眾人震的鴉雀無聲,瞠目結舌。
回頭去看,從書院裡走出來幾個人,為首的竟然是穿著普通常服的皇帝老爺,後頭還有蕭珩等。
書院的山長,甚至石大學士也在。
阿琅一望過去,正巧蕭珩也看過來,正好與她視線交錯,頓時微微一笑。
他的眼睛亮得發燙,阿琅被他這樣一看,摸著耳朵移開視線,突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