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約莫是被阿琅戳到了心底最痛處,哪裡受得住?
一口血噴出之後,馬獄卒整張臉慘白如紙。
“我招。”馬獄卒死死盯著阿琅,眼裡血紅一片,
“是,當年我沒死,被南疆的人抓住後,被他們說服了,潛回到京都做了一個看牢房的獄卒。”
“暗地裡給南疆傳遞消息。”
阿琅笑了笑,“請個醫者過來給他看傷。”
“我都已經招供了,你還想怎麼樣?那個南疆使臣是我殺的,我雖然給他們傳消息,可當年,若不是他們用下三濫的招術對待我,我也不會背叛大周。”
“我是靖安侯教出來的,我哪裡會不知道廉恥?”“
馬獄卒掙紮嘶吼,脖子上青筋爆出來,滿臉漲紅。
阿琅原本是想要繼續審問,將紅線的身份也問出來。
但看到馬獄卒這幅樣子,今日是沒法問下去了。
她不相信會如馬獄卒說的這樣簡單。
肯定還有不為人知的原因。
不過阿琅不想逼迫他過甚。
“你在大理寺做獄卒也已經三年了吧?你祖籍在哪裡?”
阿琅垂眸問了句。
馬獄卒回過神來,垂下眼簾,猶豫了片刻,“陳郡。”
陳郡?
“剛剛你還沒回答我,你是怎麼殺南疆使臣的?”
“那更夫你是怎麼收買作證的?”
這下馬獄卒倒也是承認得很痛快,
“殺個把南疆人有什麼錯,那些南疆人殺了咱們多少大周百姓?”
“他們憑什麼在京都好吃好喝、呼奴喚婢,過太平富貴日子?”
“我們這和諧人流血流汗,傷胳臂斷腿,過得是窮哈哈的,憑什麼?”
阿琅不與他辯駁對錯,“說說你是如何作案的。”
她隻想知道這個。
馬獄卒緩了一口氣,想了想道,
“那天,韓家姑娘叫我去給南疆王送信,我去了,在鴻臚寺廂房外聽到他們說要去打探郡主你的消息。”
“還說什麼一定要想辦法帶走。”
“他們說了許久話,最後那個死了的南疆使臣就出來了,轉了兩圈,就往外走。”
“我把信給了南疆王後就跑了出來,跟著那使臣,他去了十四巷那邊,兜兜轉轉了好幾次,好像是在踩點。”
“一直到三更天都還不回去,我跟著他都累了。”
“到了第三天,我實在是忍不下去了,就殺了那個使臣。一刀斃命,叫都沒來得及叫。“
“郡主,說起來我還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也不要可憐那南疆使臣,邊關打起來,若是我們的小娘子落到那些南疆人的手裡,也是個死。”
“貴人們要給我定罪就定好了,隻望死在自己人手裡,不要把我送到南疆王那邊。”
隨後,無論阿琅再問什麼,馬獄卒都不說話。
阿琅一聽馬獄卒說的,就知道,關於南疆使臣的死,還另有其人。
他說的好像是真的,可是,她知道那個死了的南疆使臣可是南疆出了名的勇士。
否則,南疆王也不會叫他做重要的事,將她擄走。
馬獄卒也許箭術上是個好手,可武藝上,並不怎麼樣,想要對那使臣一刀斃命,還不太可能。
馬獄卒這樣利落的承認,能將這個案子的來龍去脈說得七七八八,那說明,他是認識這個人的。
那人一定和他說過,甚至討論過案情。
阿琅相信馬獄卒說的他聽到南疆那邊的消息,將她帶走的話。
因為這是韓明珠能夠做得出來的。
“那麼,我們再來說說紅線這個人吧。”
線娘的身份有問題毋庸置疑,這個女人,按照齊掌櫃說的,有膽色有心計。
兩年不到,能夠賺出憐香樓那麼一大個園子,過上那樣奢華的生活,不是每個美貌的女人都能辦到的。
這種本事,讓很多男人都自歎不如。
阿琅不相信這些東西全靠美色得來。
就算她紅線是褒姒,也得有那麼多肯烽火戲諸侯的周幽王才行。
而另外一個,沒有那麼多周幽王,但有一個南疆王。
南疆王能夠通過內鬥上位,野心定然是足足的,做一點小布局,在大周安插點探子不足為奇。
尤其是,花樓裡人來人往,非富即貴。
紅線和一般青樓女子不同,有幾分才華,生的美貌,善解風情,還堅持賣藝不賣身。
許多男人都把她當做紅顏知己,心頭的朱砂痣。
那些男人的妻子平日裡沒少受氣,可紅線從來規規矩矩,隻在憐香樓待客。
更不會用任何的言辭對那些夫人不尊重。
曾經有一位性子潑辣的夫人,帶人去砸紅線的園子,結果,非但沒解氣。
反而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落得一個壞名聲,她的丈夫還拿家裡的錢去賠給紅線。
之後,那男人也沒臉去找紅線,但夫婦倆的關係也沒好,都鬨到和離的地步。
平日裡,那些夫人們恨紅線恨得是牙癢癢。
若是那些男人們知道,這位紅線娘子的身份有問題時,也不知是個什麼表情。
馬獄卒和那些男人一樣,對紅線是維護的很。
開始不緊不慢地承認一切,後頭聽到說要審問紅線,這才招供。
這裡頭,一定有問題。
紅線的身份更加有問題。
阿琅帶著這個問題,去了蕭珩那裡。
到了清河郡王府時,蕭珩正倚在床頭喝藥。
阿琅皺眉,“怎麼坐起來了?”
服侍蕭珩的甲十一無奈,“王爺非要坐起來自己喝,不讓人喂。”
蕭珩看著阿琅笑道,“不礙事,今日覺得好多了。”
阿琅點頭,“昨日也有人說無礙,還想自己跟著去查案呢,昨日太醫是怎麼說的?”
她轉向甲十一。
甲十一輕輕喉嚨,看了眼阿琅,又看了眼蕭珩,頓時不給自家王爺一點情麵,
“昨日太醫說胸骨有斷裂,差一點傷了肺腑,若是傷了肺,大羅神仙也難救。”
他說完,還捋了捋光滑的下巴,試圖把老太醫的神態學個十成十。
阿琅點頭,冷著臉看向蕭珩,又道,
“那江叔過來又是怎麼說的?”
不是不放心宮中的太醫,而是江叔到底出自藥王穀,多個人看,換個角度,也許有不一樣的收獲。
甲一又清清喉嚨,慢條斯理地,“王爺,太醫的藥開的很好,還是要老實吃藥,老實躺一個月才行呢。”
阿琅再點頭,臉色就沒緩和過。
蕭珩撫額,他還是很小的時,曾經被大哥叮囑過。
這些年,就是陛下和娘娘,也嫌少會為了一些小事責備自己。
“琅琅。”蕭珩心裡有些酸澀,又有些漲滿,微笑著叫了聲阿琅。
“喝藥。”
阿琅努努嘴。
蕭珩很老實地將那藥咕咚掉,漱口,然後將身後的隱囊放好,要躺下。
看著他佝僂的身子,阿琅頓時上前,扶著他讓他躺好。
“琅琅。”蕭珩再叫,語氣中帶著些可憐巴巴。
阿琅虎著臉,“你可老實著點吧。”
蕭珩連忙恢複從前那樣,麵無表情的,鄭重地點頭。
阿琅忍不住眼角都帶著笑意,眉眼彎彎。
甲十一仰頭,看著屋內的橫梁。
原來王爺不是不願意成親,隻是沒碰到合適的人而已。
以後,一定是個妻奴。
甲十一把藥碗端了出去,送了二盞茶過來。
蕭珩一邊端著茶盞,一邊聽關於最近這些事情。
說完後,阿琅輕聲道,
“馬獄卒既是當年父親麾下的弓箭手,應該參加過當年陛下和父親一起的那場戰事。”
“也許,他就是個突破口。”
世間的事情就是這樣的奇妙,有時候遍尋不著,有時候又送到你眼皮子底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