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雷能有什麼壞心思呢!
五蘊和尚雖然天生眉目低垂,但他在念‘阿彌陀佛’時,頭都不曾怎麼低下。
如今一直不看自己,杜聖蘭不禁開始回憶是否有什麼話說錯,惹人不悅。
五蘊和尚“此言差矣,施主進門時,貧僧看過一眼。”
一眼足矣。
杜聖蘭身上的光芒已經不僅僅是刺目的程度,距離不遠,他的光芒完全普照到四周,導致五蘊和尚看其他地方時,也過於明亮。
最後還是顧崖木看不下去,提醒了一句“功德金光。”
杜聖蘭後知後覺,五蘊和尚是極少數能看到功德金光的人,自己成為天生聖人時,對方還特意來確認過。這種金光杜聖蘭自己感知不到,不過他在冥都殺得鬼修都為其建雕像,可想而知攢了不少功德。
這下杜聖蘭有些同情五蘊和尚了。
原來不是大師克他,是他克大師。
杜聖蘭找了個黑色鬥篷鑽進去,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黑色一定程度上緩和了一下金光,但也隻是杯水車薪。做完能做的,杜聖蘭布置下結界,終於步入正題,談起黃金時代。
五蘊和尚微闔著雙眼,聽到界壁一事轉著佛珠的動作稍緩半拍,但依舊靜靜聽杜聖蘭說完。
“杜青光欲效仿梵海,重新開啟黃金時代。”
五蘊和尚神情平和,如同一麵白紙,但他說話的語氣如紙刀,表麵弱勢實則暗含鋒利,評價杜青光道“杜施主魔怔了。”
在他說完這句話,院內不知不覺安靜了下來,三人誰都沒有再表態,稍頃,五蘊和尚才重新開口“我金禪寺在南域未有根基,不過貧僧要去會一下冥都的另外一隻陰犬。”
南域終究是杜家的地盤,杜青光是渡劫期,想要監視他不被發現,幾乎不太可能。
同樣的,有兵人在,杜青光也不可能做到直接殺了陰犬搶奪界源,他需要扶持魘坐上王位得到界源,斷其前路才是必要。
正主已經回來,五蘊和尚準備離開,杜聖蘭“大師留步。”
他給了五蘊和尚幾個留下自己傳訊印記的傳訊符,方便聯係。
九川大陸隔幾天就會有一些爆炸性消息,和尚一走,杜聖蘭找到裴螢,詢問最近可有什麼大事。
事情就多了,譬如無儘海域近來有妖獸突破大乘後期,裴螢腦袋裡篩選了一遍,最後挑出幾件對方可能感興趣的情報。
“裴枝雀孤身去尋找合歡宗宗主,未曾得到諒解,數日前歸來,隨後去見了杜北望。”
杜家就像是鐵板一塊,但裴枝雀親自登門,裴家如今也不複從前,族中因此說閒話的不少,被情報網捕捉到。
杜聖蘭挑了下眉,他讓裴枝雀去找合歡宗宗主要諒解信,原意是想讓宗主借機敲一筆巨資為重新建宗做準備,如今看來這些都抵不過對方親眼欣賞裴枝雀絕望的心情。
“裴枝雀不會做無用功,她現在沒了價值,直接去見杜北望未免不智。”杜聖蘭一抬眼“杜北望見她了嗎?”
裴螢“起初是杜北望的母親出麵,似乎想要解除婚約,但聊了幾句後,她被杜北望的母親親自領去見杜北望,三人據說聊了一下午。就在前日,杜北望帶著裴枝雀重返天聖學宮。”
杜聖蘭麵色冷淡,雖不清楚這二人想要做什麼,想來不會是什麼好事。
“還有一件事很奇怪,踩高捧低是世間常態,他們初回學宮,遭到不少學員的排斥,但僅僅一日,學宮內所有閒言碎語都沒了,聽說是數名核心學員聯手幫忙擺平。”
裴螢說完,沒有針對此事發表看法,繼續去忙手上的事情。
杜聖蘭一下午心神不寧,這還是他第一次無法猜出杜北望的用意。離開屋子,他在院中徘徊片刻,心思一動跑去找顧崖木,皚皚白雪,沒有擋風的亭內正坐著一華服男子手持書卷,凝神翻閱。
聽到動靜,顧崖木抬起頭,等他先開口。
杜聖蘭走近,發現他看得都是一些雜記,還有一些講天道的書籍,這些他們先前專門看過一回,想要找到天道有缺的原因,沒想到顧崖木又搜羅起來重新閱讀。
對方好像一直不怎麼相信,天道有缺是因為修士飛升造成。
杜聖蘭如今也不怎麼信,無他,牧童說得話沒幾句是真的,他說是源頭在於修士飛升,那八成不是。
暫時收斂起對天道缺口的疑問,杜聖蘭抿了抿唇“杜北望和裴枝雀返回天聖學宮,據說挺受歡迎。”
顧崖木聞言翻書的動作一頓,視線斜瞄地麵看了幾秒,目光一動說“裴枝雀孤身去北域,她一個修為差不多被廢的修士,如何活著回來?”
杜聖蘭“裴螢說似乎暗中有高手相護。”
顧崖木嗤笑一聲,將書扔在一邊“一個棄子而已,裴家可沒派人保護過她。”
如果保護裴枝雀的另有其人,那這事恐怕有些麻煩。
杜聖蘭沉思片刻,說不出是為什麼,他隱隱有種預感,這幕後人怕是衝自己來的。
……
夜晚,天聖學宮塔樓。
有七八人正在等待長老來開啟塔樓。
站在最前麵的精瘦男子麵色有些不好“我可把所有學分搭進去了。”
為了這些學分,他這些年可謂是九死一生。
“都搭進去的可不隻有你。”半人半妖紅色頭發的女子手持一麵奇怪的鏡子,這是她的法器,說話的時候看了杜北望一眼。
杜北望突破失敗後,身體狀態一直不大好,但他強撐著站得筆直“風險與機遇並存,諸位收了好處,就算失敗也不虧。”
其餘幾人各自打著如意算盤,沒人再多說話。
學宮長老終於來了,他看著杜北望和裴枝雀,搖了搖頭,曆來想要最後一搏看能不能得到其他大能者傳承的學員不是沒有,但以這兩人的狀態,進塔樓無疑是送死。
杜北望一句話斬斷長老的疑慮“找不到機緣,我死前會將傳承繼續留在塔樓。”
寒月尊者的分|身法不能斷了延續,學宮長老褪去眼中的狐疑,麵色稍緩,又叫來幾位導師,聯手開啟了塔樓。
來的學員,基本都有進塔樓的經驗,精瘦男子最為厲害,在前方開路。
他在學宮時間很久,屬於資曆最深一批的學員,前後已經幾次來過塔樓,一行人並未往前走太遠,如果按照塔樓外的層數來分,不過是第三層。
遠處出現一抹紅色的身影,男子生前好像挺愛美,一直蹲在湖麵照臉。
精瘦男子掃了眼裴枝雀,壓地聲音“據記載,淺層區域是當時最早死在邪魔手裡的一批人,不算是特彆厲害,你那陣法真沒問題?”
裴枝雀“給我陣法的高人實力遠在我之上,他言明是想讓我等渡劫成功,捕獲天雷查看異常,沒理由哄騙。”
精瘦男子“好,稍後我們就拘了這魂魄煉化,這一層隻剩下這一縷殘念還沒有選傳人,我看生前指不定貪生怕死,神念才不願意離世。”
如果陣法沒問題,他們可以吸收神念最後的力量,隻是這樣就無法得到傳承,不過能讓實力大幅度提升,也是值得的。
高人將陣法藏在裴枝雀體內,她以血為引傾儘全力釋放出陣法,湖邊照臉的男子愣了一下,迅速出手反擊。
這裡麵沒有任何一道神念是好對付的,若非陣法困住了神念的大部分力量,其中燃起不滅的烈火讓神念無比痛苦,杜北望等人早就被打得魂飛魄散。
帶鏡子的那名少女召喚出鏡子,罵了句‘醜八怪’,吸引男子來看鏡子。
男子生前應該是自爆而亡,奔赴前線前留下的一抹神念並不算太強大,主身寂滅後受損嚴重。他下意識看了眼鏡子,微微沉默的瞬間,周圍焚燒神念的火苗燃燒得更加旺盛。
“住手!”空氣中飄來痛斥聲,震耳欲聾,應該是深層區域傳出。
精瘦男子下意識畏懼了一下,杜北望厲聲道“死人而已,有何可怕?”
“不錯,”持鏡少女說道,“塔樓內的神念都是秉持前輩們的意願,以鎮壓邪魔為先。”
每一層神念守護的地方都有鎮壓邪魔,他們並不能隨心所欲離開。
紅衣男子不願意被煉化,又困於火焰,歎息一聲後竟選擇自散神念。
“該死!”持鏡少女恨極“生前自爆,死後還是一個德行。”
杜北望皺了皺眉,似乎不喜這句話,如不是無路可走,他也不會這麼做,前人的功德可不是一句話就能抹殺。
散去的神念本是衝著鎮壓邪魔之地飛去,不料裴枝雀和精瘦男子極為狠辣,先一步搜集半空中散開的神念碎片。
杜北望也不再遲疑,拿出法器,儘可能掠奪神念碎片。
……
翌日,小雪。
杜聖蘭正在試圖一點點完善《天雷淬體》的另一部分,忽見顧崖木沉著一張臉走了進來。
杜聖蘭好奇“出什麼事了?”
“天聖學宮昨夜幾名學員進入塔樓,強行打散了一抹神念,如今除了裴枝雀,其餘人正在儘可能消化神念碎片,估計一出塔樓,會立刻突破。”
塔樓內是另外一方小世界,不可能有雷劫降臨,塔外現在已經聚集著烏雲。
杜聖蘭麵色一變。
顧崖木繼續道“天聖學宮正在儘可能壓住消息,這件事情傳出去,學宮麵子上也不好過。”
這幾個學員明顯是鑽了天聖學宮的的漏洞,每一個學員要經曆生死磨煉才有機會獲得傳承,學宮自然不會定下什麼規矩,讓他們不準傷害神念,且那道神念消散後,學員也用數件天階法器重新鎮壓神念看守的的邪魔。
杜聖蘭低頭看不清神情,足足過了半柱香時間,才道“僅僅幾個學員,不足以傷害神念。”
在塔樓內,修為會被自動壓製在元嬰境界。
世間沒有絕對的巧合,杜聖蘭幾乎立刻懷疑到行為反常的裴枝雀和杜北望“有具體學員名單嗎?”
顧崖木掏出一張紙放在桌上。
不出意外,熟悉的人名跳入眼眶,名單不長,杜聖蘭一眼就能掃完“道空山孫家……這個家族可是號稱不問世事……還有鏡族聖女,傳說此人出生時霞光漫天,一出生即被選擇聖女,杜北望倒是會挑人。”
名單上的人,多是困在一個境界遲遲無法突破,尤其是鏡族,聖女一母同胞的妹妹近年來修為突飛猛進,儼然已經動搖到她的位置。
顧崖木在對麵坐下“修為被壓製,能借助的隻有外物,三件天階法器被用來鎮壓邪魔,他們就算再財大氣粗,也拿不出更多。”
他頓了一下,說道“那便隻剩下符籙和陣法。”
兩人不再多言,同時考慮到一個人。當世如此擅長陣法之人,唯有胥洲,也隻有他,涉獵各種類型的陣法,有可能研究出困住神念的大陣。
對方一直沒有停止過對他們身份的懷疑,若非杜聖蘭生母來自裴家,血脈靈台測試,恐怕顧崖木就得栽個跟頭。
杜聖蘭皺眉“不惜開始主動現身人前,也許不單是為了先下手為強。”
會不會還有其他不為人知的目的?
不過現在也顧不得太多,他看得是眼下“這是一個明局,胥洲想借此引出我來。”
所有事情的終點集中在突破,證明胥洲已經懷疑到雷劫上,他一旦去了,必將麵對天羅地網。但若不去,杜北望突破成功,意味著前功儘棄,任由他和裴枝雀逍遙於自己的道心也有影響。
外麵的雪花吹到亭子裡,杜聖蘭突然笑了“從前是我想岔了。”
他以為對於杜北望那樣的天之驕子,毀了他的天賦比殺了他更難受,至於裴枝雀,沒了天生媚骨容顏儘毀,怕是會生不如死。
但他忘了,這些人不到最後一刻,是不會放棄的。
雪花獅子剛擦完車正在讀書,突然聽到一陣笑聲,好奇抬頭望過去,看見杜聖蘭正扶著涼亭柱子笑著,隻不過霜雪打在他的鬢角,那笑容看上去凝結了深冬的寒意。
“斬月山的祖師爺也是位妙人,”杜聖蘭吸了口涼風,“他竟然認為我害怕暴露奪舍天雷的事實。”
奪舍之初,杜聖蘭不過是金丹期,萬事小心謹慎,如今他步入練虛境界,又有鴻蒙源寶,早就想要找個機會清算一下舊賬。
笑夠了,杜聖蘭緩緩直起身子,望著風雪開始思考如何進入天聖學宮。
他站在胥洲的位置思考“首先,要說服學宮。”
布陣的動作瞞不過天聖學宮,必須要事先做好協調。
顧崖木“這不難,找到陣法師協會,由他們出麵。”
陣法師協會想要弄清楚雷劫異常的原因,天聖學宮折過一批精英弟子,當然也想搞清楚內情,風險不用他們來冒,雙方大概率會一拍即合。
他看向杜聖蘭“現在的問題是,你要怎麼進去,又怎麼出來。”
天生學宮漂浮在空中島嶼上,周圍千裡內空域範圍都有設防,杜聖蘭除非隱藏在千裡之外。但誰也無法預料塔樓內的人何時會突破,停留外圍越久,越有可能被發現。
這還隻是其中之一。
“陣法針對活物,你受到的阻攔必然遠超其他雷劫,雷劫散去你也不好逃脫。”
其餘雷劫隻蘊含著一絲薄弱的天道意誌,杜聖蘭可是完全有自主意識。
杜聖蘭沉吟了一下“我很擅長逃跑。”
從冥都得到的《驚弓之鳥》,絕對是逃跑的一大利器。至於陣法,他會想辦法解決。
“那現在隻剩下一個需要考慮的,如何提前混入天聖學宮。”杜聖蘭微微蹙眉,比起逃脫,這才是真的麻煩事。
顧崖木道“我來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