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雷能有什麼壞心思呢!
不會。
從來沒聽說過補發雷劫的,得出這個結論後,紙狗渾身的黑血幾乎要凝固。他這幅狀態倒是取悅了杜聖蘭,可惜沒有辦法為它描述更美好的未來,半個身子嵌入界壁時,杜聖蘭覺得快要被壓碎了。
突如其來的疼痛下,他毫不憐惜地狠狠捏緊紙狗的後頸皮“你故意的嗎?”
“你……不懂。”紙狗狀態也不是太好。
如果原來的仙軀未廢,他們還需要承受更強的壓迫感,現在這些都不算什麼。
紙狗的腦袋爆發出奪目的光彩,仙運縈繞,界壁識彆到了和獻祭法身同源的氣息,窒息感頓時少了很多。杜聖蘭終於能掀起眼皮,他還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接觸界壁,‘時光’中,也隻在遠處看過。
界壁的紋路像是動物的肌理,每一根脈絡混雜著千萬種不同的陣法。
隻一眼便讓人心中一驚,他的陣法造詣和這麵界壁比起來,可謂是滄海一粟。與其說界源是打開界壁的鑰匙,不如說是用來破陣的工具。
終於,杜聖蘭的腦袋擠過了界壁。
壓力在這一刻陡然增大,先是腦袋,緊接著四肢……界壁像是吐泡泡一樣,擠壓吹弄,最後三千青絲劃出一道弧線,杜聖蘭身子朝前一栽,徹底進入了另一方世界。
他摸了摸袖子,指尖觸碰到冰涼的鱗片,心下一安,確認顧崖木跟著一起進來了。沒有開口說話,杜聖蘭立刻調息,體內的真氣正在不斷暴走,費了很大的功夫,他才讓沸騰的血液和真氣暫時平複。
“這便是靈壓嗎?”
真的能害死人。
骨骼被擠壓的痛苦勉強還能忍,杜聖蘭抬頭打量這片天地,銀龍也從袖子中遊出,暫時趴在杜聖蘭的肩頭,兩人一起仰頭看。
“土狗。”紙狗罵他們沒有見識。
杜聖蘭懶得和它計較,附近沒有修士的身影,誰也不會沒事靠近界壁。浩蕩無際的仙霧繚繞,像是回到了秘境裡的鬆海,他腳下正好踩著一條河流,咆哮聲在耳邊呼嘯而過,再看水又是靜止的。
萬千星辰倒映其中,就連身體都仿佛要融入其中。
踩著這奇異河流和地麵感覺是一樣的,但杜聖蘭還是連忙離開了寬廣的河麵。
仙界的靈氣不像下界駁雜,紙狗沉醉地吸了幾口,傲慢解釋“此河名為歲月,映照無上超脫之道。據說以帝君威能,可自河中撈出日月星辰。”
仙界讓人琢磨的點不少,現在不是研究的時候。按照先前商量好的,杜聖蘭拿出地圖,開始做最後確認。
銀龍的爪子準確按在一處山脈上“我在這裡接應你。”
紙狗忍不住伸長了脖子去看,先前他們討論時,紙狗光顧著幻想天雷精被師尊打得魂飛魄散時的畫麵,根本沒注意聽。
一人一龍分頭行動。
上界隨時有可能遇到仙人,杜聖蘭身上沒有仙運可以偽裝,搖身一變,也變成了一隻狗。
玉麵刀“……”就這麼喜歡當狗嗎?
“分我點仙運。”
玉麵刀身上隻殘留著微末的仙運,自是不舍得“仙運不能分……”
話音未落,杜聖蘭召喚出寶劍懸在它頭頂。渡歸一劫混戰的時候,他親眼看到玉麵刀將仙運分了一些給孫氏姐妹。
紙狗選擇妥協,暫時勻過去一些仙運,咕噥著“你無仙根,這仙運最後還得回到我身上。”
杜聖蘭隻顧眼前。
兩條狗走在一起,果真沒遇到什麼懷疑。杜聖蘭當初連小陰犬都能變,更何況一隻普通的狗妖,壓根沒人能看出端倪。
行走在氤氳的仙氣中,終於遇到了第一位仙人,後者周身散發著強烈的威壓,刺得人不敢直視。看到兩隻小狗妖,他‘嘁’了一聲。
杜聖蘭身體顫抖得很有頻率“我們乃是靈青道君門下,看,看門的。”
“就你們這點修為,還看門。”大概是被杜聖蘭的話語樂到了,男子沒去專門為難隻看門狗。
杜聖蘭來時做過功課。
靈青道君實力高深,少與人結怨,唯一的樂趣就是養仙寵,種類不重要,全看他當日心情。上界的妖獸普遍出生就有練虛期的實力,它們的後代能承受靈壓,可往往寸步難進。人類修士恰恰相反,還有進步的空間,但基本不可能再誕育子嗣。
“今日梵海渡三九劫,不去看看?”
杜聖蘭回過頭,看到是後麵又來了一位仙人,正在和剛剛那名過路男子說話。
“有何可看?梵海苦修近千年,若連個三九雷劫都過不去,那他梵門也該到頭了。”
“頂尖道君後期的三九雷劫可不是好過的,從他渡劫時能有幾分餘力,我們也可判斷此人是否有望過六九雷劫。”那人深吸一口氣“日後一旦成為帝君……”
先前囂張不可一世的男子沉默下來,他們在帝君麵前,也不過是螻蟻。
兩位仙人最終結伴而行,前去觀劫。
紙狗得意洋洋“那兩人都是道君,但也得忌憚我師尊。”
杜聖蘭邊走邊一言不發地思忖,不知想到什麼,黑溜溜的眼珠光亮不減。
梵海尊者選擇渡劫的地方在皇極山。
此山乃是梵門勢力範圍內的仙山,共計三千六百二十三峰,數萬裡雲霧遮蓋,根據玉麵刀的記憶,皇極山每一座山峰都被削減過,還有百座人工建成的高山。是梵海尊者相贈重寶,請來三位道君、六位星君,九位陣法大師聯手,才布下了一個鬼斧神工的大陣。
聚攏雲霧為棋盤,以山峰為棋子,不知棋局走向的外人如果誤入,很可能會被拉入雲海下積蓄的死水當中。此陣最絕的一點在於,有兩個陣眼,其中之一就是梵海尊者本人。
他可在此界自由行走,他不死,陣不破。
今日觀劫之人不少,能力強者在外峰撥開雲霧觀望,稍弱一些的,有仙人乘鶴,或禦器,相熟者不時低頭討論一二。更遠的地方,兩隻狗仰著脖子,什麼也看不見。
頭頂飛過的仙人,都趕來圍觀渡劫,沒人去注意一隻狗。
梵海尊者此次渡劫意義非凡,預示他有成為帝君的資質。更重要的是,不少人都想來看看梵海的死對頭羅刹道君會不會搞破壞。
內山附近,梵門精英弟子封鎖在各條入口,他們也不敢接近核心圈,恐受雷劫波及。除此之外,梵海尊者還請來了六位道君好友為他護道。
隔著老遠,杜聖蘭都能感覺到嚴防死守的陣勢,空中有陣法設防,可見在上界渡個劫確實不容易。
“來了。”不知是誰低喝一聲。
小狗頭一直沒低下來過,靜靜凝視半空中。
劫雲未至,虛空先傳來轟鳴巨響,通天的雷光照亮雲霧,站在那裡的人影終於露出真容。
梵海尊者立在半空中,法身未出,但虛影就在他身後,約莫百丈。他和杜聖蘭在‘時光’中看到的一模一樣,數千年過去,容顏不改,手中刀依舊是當年刀,隻是刀身已經進階,刀主人身上從前依稀還感覺到的一點霸氣,如今全部被歲月沉澱成無儘的算計。
劫光閃爍間,映照出一張刻薄寡恩的麵龐。
兩隻狗一動一靜,靜的看天,動的在地上打滾。
陰犬製作紙狗時,曾在紙上布下數條禁咒規則,但凡要針對杜聖蘭實施歪心思,紙狗就會頭疼欲裂。
雷光漸近,鋪天蓋地地朝梵海尊者上空區域湧動,縫隙間像是夾雜著寒潮,細看還滲透著一絲血霧。上界的雷劫和下界完全不同,不是紫紅色,也不是傳統的銀藍,而是沉穩到極致的鏽紅,微帶有一點銀光,讓人不禁頭皮發麻。
梵海尊者麵無表情望著虛空雷劫,對他而言,三九雷劫如同囊中之物,自信完全可以過去,唯一麻煩的是羅刹那家夥。
須臾思考期間,虛空同時降下三道雷劫。
梵海尊者腳踏雲霧,一刀橫斷三道天雷。
他雖為道君,但更喜人稱他為尊者,圍觀雷劫之人不乏有仇怨嫌隙者,麵對這一刀,也忍不住渾身一顫。
杜聖蘭“好強。”
紙狗從地上爬起來,大為得意。
“不能再任由他這麼強下去,”杜聖蘭目光深邃,“我要讓他卡死在這個境界,然後慢慢追趕。”
“……”
三九雷劫每次落三道天劫,共落九次,雷劫的威力也將一次比一次強大。
紙狗捏緊了爪子,潛意識裡自然是希望梵海尊者能成功渡劫。怨毒的眼睛不時盯緊杜聖蘭,對方說是來偷雷,但現在全無任何行動。
杜聖蘭在等。
等第五次落雷。
先前遇到的那兩位仙人,從他們無意間的交流,落實了六九雷劫的恐怖,仇家如果等六九雷劫下手,纏鬥中稍有拖遝,極大概率會一並隕落在雷劫中。
三九雷劫是最後的良機。天劫一般以第五道雷劫為分界線,前幾次落雷,梵海尊者遊刃有餘,但他再厲害,五次落雷後,也不可能繼續輕鬆下去。
雷光刺眼,杜聖蘭一直仰頭觀望,對比修士的傲然,這雷劫仿佛才是傲視蒼生。
他不被注意到是因為離得夠遠,修為在仙人眼中不值一提。然而在虛空中,還有一些看不見的存在,他們借助道則早早隱匿於此,一滴雨在空中久墜不落,水珠中有濃縮的花草樹木,自成另外一方世界。
羅刹道君正藏身在這一處空間。
此人在天上威名不遜色於梵海尊者,有通天修為,生得一張天生嚴肅的麵龐,他甚至不像是一個人,仙界曾不止一人猜測過,羅刹道君真身乃是一頭凶獸。
“五刀。”第四次落雷後,梵海尊者用了五刀斷雷。他的刀法奧妙不是杜聖蘭現在這個境界能看懂的,但其中蘊含的劍道意誌,杜聖蘭卻能感覺到幾種。
他不動聲色思索起後路,梵海尊者在世間恐怕不止留有一處傳承,如果斬月山弟子失敗,自己必須要再跑幾次秘境,弄來一個傳承喂給劍靈破解。
天空一片血光,星君之後,每一次渡劫都是逆天而行。這也是三九雷劫中蘊含血霧的原因,上界雷劫中紅為不詳,為逆天。
第五道雷光的血霧深刻不少,雷中外有濁氣,內蘊戾氣,三道天雷同時降落,梵海尊者的麵容終於有了一絲波動,不再隻依靠手中刀,召喚出一麵白幡進行緩衝阻擋。
杜聖蘭望眼欲穿地等待著,終於,刺殺的人出現了!
羅刹的出現所有人都不驚訝,如果他不來,眾人才會驚訝。兩位結伴而來的道君感歎“羅刹的道也更強了,不知他剛剛藏身何處。”
大部分仙人來此,都下意識搜尋過皇極山周圍,並未發現羅刹的蹤跡。
無數仙人視線凝聚在飛身直接入陣的羅刹道君身上,他視皇極山的陣法為無物,穿梭自由,六位道君聯手對他展開截殺。
羅刹冷笑一聲“梵海,難道就你會請幫手?”
話音落下,身後出現三道人影,雖人少,但各個實力拔尖。
刀光劍影,石破天驚,山峰開始自由移動,幻化成不同棋局困住外敵,羅刹道君直入劫光之內,以身承載雷劫,和梵海尊者間的戰鬥讓人看得熱血沸騰。他們背後的法身同時在交手,每一次碰撞,虛空震顫地動山搖。
紙狗都看得目不轉睛,一回頭,杜聖蘭卻不知何時不見了。
彆人鬥得難分難舍,杜聖蘭正十分無害地借助劫光想要遮掩自己。
天空中已經開始第六次落雷。
他需要先找道雷練練手,閉目運轉合歡心法,氣息如綿柔之冰,吸引著那邊的閃電。
三道齊降的雷,其中有兩道短暫在空中一頓。
有用!
杜聖蘭心中也不免有一絲激動。
不過這雷劫蘊含的天道意誌有限,稍微掙紮了一下,依舊以大無畏之勢落下。杜聖蘭心中暗道可惜,如果能偷走中間的雷操作難度會小很多,可惜就跟他當日奪舍雷劫是一個道理,隻有足夠威力的雷劫,才有操縱的空間。
抱著一絲僥幸心理,杜聖蘭繼續運轉合歡心法。
他偽裝出自然的氣息,試圖召喚雷劫回到自己的懷抱。
來吧,孩子們。
這種吸引力是致命的,紙狗一瞬間都被蠱住了,想跳上天擁抱這道雷喊爹。
頂尖道君的較量撼動了皇極山周圍的修士,杜聖蘭堅持散發著溫和純淨的氣息,可是直到倒數第二次雷劫砸落,都沒有任何成功的跡象。到了這個地步,杜聖蘭也不由有了一絲焦慮,上界靈壓壓榨著他體內的真氣,導致無法全身心地投入到功法施展當中。
前兩道雷已經被梵海尊者削了,隻剩下最後一個還在鍥而不舍地劈。
孩子,我是你爹啊!杜聖蘭試圖傳遞自己這裡才是溫暖的港灣。
然而僅存的那道雷還在一根筋地往下劈,最終被像竹筍一樣一節節削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