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雷能有什麼壞心思呢!
麵對如此深刻的提問,牧童和老黃牛回答不上來,顧崖木依舊是那副平靜的表情,強調重點“不會死。”
不會死,意味著他們要按部就班地開展計劃。
弄死梵海的可能性不高,但如果能重創奪得天道碎片,便不虛此行。
青銅台上,滿滿的一桌盛宴全都化為烏有。無視奪目的光亮,梵海尊者直視蒼穹,片刻後,烏雲聚攏,但看不到任何閃電遊走的跡象。天空開始下雨,局部範圍很稀疏的雨珠,似乎就是先前那些潑灑的酒水所化。
牧童看出了名堂“他這一套儀式,應該是跟體內那個早就得到的天道碎片索要。”
自己記憶中,手鼓中好像也存在這麼一套祭祀儀式。
“如果我沒記錯,這些雨是先前祭品和天地間的靈氣共同幻化。”牧童盯著看了片刻“雨不落地,反而在他身邊聚攏,這是要形成一個保護罩。”
操控粒子世界朝旁側移動,杜聖蘭注意到梵海尊者眉頭皺了一下,似乎發現了不妥。
見狀,他同樣是一皺眉“這次走得時候,必須帶上雪花獅子。”
梵海尊者確實發現了不妥之處,正常情況下,祭祀得到的應該是天地祝福,然而現在外麵的這層保護罩,散發著一股莫名的酸臭味。他得屏蔽味覺和嗅覺,否則站久了,會出現輕微的頭暈。
祭祀的流程肯定不會有問題,那就隻可能食物出了差錯。
梵海尊者想到那日宴會散去時,無意間聽到一名真君說‘今日飯菜可以稱得上是佳肴’,能被仙人惦記的飯菜,說不定另有蹊蹺。
一念至此,目光淬滿了寒意。
待稍後渡劫完,他會親手了結那個食修。
這保護罩是天道的一種祝福,可以保證稍後能平安進入雷池,梵海尊者手指輕點在保護罩上,真氣遊走檢查了一番。
“還好。”
他睜開眼,根據探查,保護罩僅僅是有一絲細微的裂縫而已,仙軀強悍,能承受得住。
梵海尊者繼續下一步,微微俯身取香,剛要點燃,雷池邊突然刮起猛烈的風,左右毫無規律,甚至有的在反方向對著吹。
杜聖蘭總覺得這一幕有些熟悉,再一細想,自己被強行推入大乘境界,渡劫結束後,也是遭到這樣抽巴掌式的鞭打。
香幾次點燃又被熄滅,梵海尊者麵無表情,最後靠著胸前漂浮著的天道碎片庇護,成功燃香。
淡淡的鬆香味掩蓋住祭祀殘留的血腥,煙霧盤旋著上升。這一次很順利,香是沒有問題,詭異的是人。他心口有肉眼可見的黑霧被拉扯出,千絲萬縷,煙霧勾著每一個‘線頭’,不停向外拖拽。
粒子世界。
顧崖木吐出兩個字“機會。”
哪怕不懂祭祀流程,誰都能看出梵海尊者在做什麼,此香是為清心,說得再直白些驅除心魔。
說完他看向杜聖蘭,後者微微點了下頭,意思是現在就出手。
其中的風險可以預估,一旦行動,會立刻暴露出這裡有其他人,會引來梵海尊者的攻擊。但成功率幾率同樣很大,祭祀的流程不能被打斷,都走到了這一步,梵海尊者也不會放棄,他們隻要稍微扛住片刻即可。
顧崖木給心魔下命令“該你上場了。”
心魔出現,害怕到扭曲。
顧崖木毫無同情心“隻要配合,你能活。”
心魔沒有拒絕的權利,更沒資格臨陣倒戈。它要真死了,顧崖木也沒有損失,反而借著梵海之手結束了一個隱患。
心一狠,乾了!
黑霧離開粒子世界,它沒有任何緩慢潛入的意思,想要悄悄溜進梵海尊者的心房純屬天方夜譚。隨著空氣中迅猛的風,黑霧以最快速度靠近,猛地抓住對方心口的黑氣。
梵海尊者怔了下,一開始他以為是燃香的煙霧抓不住大量的心魔,造成一部分回流,當發現這心魔猛地朝心口裡鑽時,開始意識到了不對勁。
梵海尊者的心魔被香霧全部勾到了胸腔最外圍的地方,以供往外拉扯,這方便了顧崖木的心魔,進去後立刻和對方的心魔抱團,牢牢不可分割。
“誰在搞鬼?!”
梵海尊者神情陰冷,右袖驀然一甩,一把長刀立時如流星飛出。
他不能用刀剖開心口取出心魔,隻能殺了背後搞小動作的人,一了百了。
長刀破空而來,杜聖蘭沒有操縱粒子世界飛速逃離。空氣中,一滴水珠隨著氣流穩定地下垂。長刀轉了一圈,沒有發現異常存在。
梵海尊者沒任由它浪費時間搜尋,抬手時心念一動,瞬間又有十把寶刀漂浮空中,他目中散發著強烈的殺意,低喝一聲“去。”
以最開始的寶刀為主,十刀齊飛,恐怖的刀氣在空中編織出天羅地網,其效果不亞於萬箭齊發。刀網在空中一撒,粒子世界被剮蹭到,小世界內地動山搖,無論上天還是入地,身體都無法站穩。
梵海尊者服下一瓶丹露,又拿出一炷香,這香異常珍貴,他也隻剩下最後這一炷,原本是為了六九雷劫做準備,但現在也顧不得那麼多。
香霧變得粗壯,心魔感覺到力量在被疾速抽離,須臾之間已然十分虛弱。
“要死要死要死……”它施展渾身解數,也無法阻礙自己從一個黑團子變成拇指大小。
心中豁然開朗,梵海尊者麵上總算出現了一抹笑意,知道這心魔就要被根除乾淨。
就在心魔自己也以為要完了的時候,磅礴的力量重新注入,它再次成長為拳頭大小。
粒子世界。
外麵的刀氣越來越強烈,漫天刀光,每一次刀落,都是帶著轟殺一切的恐怖氣勢。刀氣無形,粒子世界被入侵,刀氣大肆捕殺著生靈。
梵海尊者的實力不容懷疑。
先前的地動山搖,粒子世界猛地翻滾了幾次後,眾人相隔甚遠,如今麵對密集的刀氣,更是自顧不暇。
杜聖蘭速度奇快地抽身閃躲,仍是不可避免地被一道刀氣所傷,在他胸前出現一道猙獰的傷口,幾乎要割斷肋骨,杜聖蘭狼狽地後退幾步,口吐鮮血。
刀氣隻多不少,一擊重傷後,杜聖蘭的速度變得遲緩,有幾次頸部險險與鋒芒擦肩而過。遠處顧崖木真氣猛地朝外震散,不顧空間震動下的能量紊亂,冒險瞬移過來。
“我沒事。”杜聖蘭擦拭掉嘴角的血跡。
顧崖木塞去一枚丹藥,讓他躲在自己後麵,然而刀氣是從四麵八方而來,哪怕是變成閃電趴在龍角上,亦有可能被波及。
杜聖蘭拿出長劍,強行催動真氣抵抗。
入大乘後,他的身體複原速度要快很多,胸前的傷口已經止血,肩膀上又多出一道。世界天崩地裂,還能聽到野獸的嘶吼,但杜聖蘭血滴在地上的輕微動靜,卻在顧崖木耳邊無限放大,他雙目充斥著狠戾,倘若殺意能化為修為爆發開,顧崖木此刻內心的黑暗,足以毀滅整個小世界外加雷池。
猙獰,凶殘,憋在胸口的殺意……這一切都在飛速膨脹。
同一時間,顧崖木的心魔不斷被香霧抽離力量,卻又在盛大負麵情緒的供養下,瘋狂生長,始終維持在了拳頭大小。
我死了。
我又活了。
心魔從一開始的恐懼,絕望,曙光出現到再度絕望,最後徹底麻木,抱著梵海尊者的心魔,打起了瞌睡。
香快要燃燒殆儘的時候,顧崖木的心魔發現抱團的心魔已經也隻剩下拳頭大小,慌不擇路逃跑。
靜待多時的梵海尊者對著空氣中溢散的黑氣,抬手就是一擊。
心魔偷聽時,九奴出手沒有傷到它,梵海尊者的實力遠在九奴之上。心魔頃刻間被砍斷大部分,不過它也很狡詐,出來後先繞著燃香轉了一圈,使得梵海尊者不敢全力出手,否則這香也就毀了。
緊接著心魔抓住機會,拖著剩下的半截殘軀,回歸本體。
鎖定它消失的地方,梵海尊者目露精光,手指一動,所有的刀刃全部衝著那個方向揚起。
似乎感覺到了致命危險,杜聖蘭手腕上的紅鯉瘋狂聚靈化水,大有要將天地間的氣運都彙聚於此之勢。各種形狀的長刀全力一擊,威壓都足以壓死一些生靈,在那仿佛能撼動蒼穹的眾刀齊出中,彙聚了無數氣運的粒子世界角度發生了微妙的偏移,不說錯開全部招式,卻正好處在刀氣最薄弱的地帶。
香徹底燒完了。
僅存下的一些煙灰遇風不散。
梵海尊者麵上看不出多少表情,眼神中暗波洶湧。因為中途那不知從哪裡飛來該死的心魔,他自身的心魔沒有被徹底抽離乾淨,還殘存著一些餘根。
“……無妨。”
梵海尊者按耐住心頭的殺意,殘存的成分不多,僅僅是這一點,尚在可控範圍內。
雷池沒有發出怒吼,證明來者甚至連真君都不是。
不能再出現其他差池,梵海尊者謹慎地布置下結界,沒有道君實力,根本無法衝破這層屏障。
真氣震散周身的煙灰塵土,梵海尊者一步跨入雷池。
池中晃動著詭異明亮的波紋,保護罩阻擋了大部分試圖入侵的電流,不過其中一處有明顯凹陷,是因為祭祀環節貢品的問題,殘留下的縫隙。
梵海尊者收刀,準備應對接下來的天劫。
粒子世界裡,杜聖蘭無視身上的傷口,望著遠處顯得有些虛幻的身影,語氣嘲諷“對付這種人,隻有蜉蝣撼樹一種法子。”
如果今天來得是真君或道君,梵海尊者寧願功虧一簣。但真君以下的實力,在對方眼中和蜉蝣無異,莫說彆的,僅僅一道屏障都越不過去。
虛空中依舊沒有任何雷劫聚集的趨勢,杜聖蘭將目光放在雷池上,電弧在天地之力的凝聚下,開始向上遊動彙聚,一開始便是血紅的顏色。
“看這樣子,不像是要重新渡劫,”杜聖蘭說話時,口中殘留著先前吐血留下的腥甜味,“似乎真的會補發一重雷劫。”
昔日笑言,竟一語成讖。
天空被染紅了,上千道電弧飛向高空,終於有了一點渡劫的跡象。
血雷從粒子世界中遊出,縮小後徑直朝雷池而去,期間輕而易舉地穿過屏障。結界對它來說沒有產生一點阻礙,血雷本身就是梵海尊者的最後一道天劫,縱使它不樂意,也得過去。
覺醒了自我意識後,它沒有上天,而是潛入雷池。
三九雷劫,每一重天劫都有三道,梵海尊者隻差最後一重的其中一道雷劫,有足夠的把握可以渡過。
人人畏懼的雷池裡,他格外愜意,靠著一麵巨石,如同沐浴一般愜意,仰頭觀望雷劫慢慢成型的過程。
從儲物戒中取出美酒,這酒不是雪花獅子所釀,梵海尊者隨身攜帶的,永遠都是自己經手的東西。酒味刺鼻,勝在由無數仙果釀造,喝下去對身體有益。以他如今的境界,這酒的用處寥寥無幾。
先前過拔出心魔時,對仙軀多少有點影響,一杯入喉,身體中一些細微的損傷被撫平。
雷池沐浴,豪飲烈酒,梵海尊者不免生出幾分自傲,做到這件事的,世間恐怕唯有自己一人。
虛空中的雷已經變得十分龐大,電弧在電柱周圍遊走,還伴隨炸開的火花。
“任九霄雷霆萬鈞,能奈我何?”
梵海尊者神情淡漠,放下酒杯,準備起身。
嘩啦!
血雷的氣息和雷池中的電流一模一樣,根本無法區分,先前在池底看不出來,當它出現的刹那,如日出東方,鮮豔通紅。
池水掀起數丈高的浪花,血紅雷劫從中鑽出。一人一雷相隔不足半尺,不少水花同樣濺到了梵海尊者這裡。
兩相對峙,梵海尊者反手抽刀,毫不遲疑砍過去。
血雷急速後退,大片大片的漣漪散開。
梵海尊者望著麵前的血雷,又瞥了眼虛空中剛剛徹底凝聚完畢的雷劫。
同樣的劫光,同樣的品種,唯一不同的是,不知道是不是角度問題,他麵前的這道雷十分粗壯,寬度甚至要比空中雷劫粗兩個水桶。
祭祀時的字符還環繞在梵海尊者周圍。
……天地開泰,望役使雷霆,重降雷劫。
這是儀式所求,雷劫已經凝聚,想要退回都不可能。
粒子世界阻擋了一部分天道意誌,血雷的靈智也讓它儘可能無視天道的召喚,是以先前小世界才會在刀氣下,內部崩裂的如此嚴重。如今血雷離開粒子世界,徹底開始執行使命。
貫徹全身的意誌隻剩一個劈死渡劫者。
梵海尊者的刀鋒快要接觸的血雷時,它猛地沉入池底,梵海尊者持刀墜入雷池追趕。
砰砰砰砰,追逐中池水不斷炸開,從前的血雷隻知道一個勁地朝目標攻去,有了神智後,它學會了攻守兼備。
接近,電擊,退後。
最近的一次,它的電光灼傷了梵海尊者胸膛的皮膚,最遠時,又幾乎要脫離雷池。
粒子世界裡的牧童幾次張口,最後還是忍不住道“……好一出鴛鴦戲水。”
天空中的雷劫迅速劈下,血雷也不再躲閃,雙胞胎一樣的兩道雷同時朝梵海劈去。一上一下,環繞在梵海尊者身側。
梵海尊者從雷池中猛地跳脫,躍至半空中。
紅色光芒如龍糾纏困住他的身影。
牧童繼續點評“雙龍戲珠。”
沒空聽他的瞎嗶嗶,杜聖蘭將粒子世界的操控權給了顧崖木,隨後從中走出。
他這次沒有參與到雷劫當中,僅僅是朝前走了一步,伸出食指,對著前方勾了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