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有愧!
這場洪災對於郭家莊來說是一場噩夢,這裡躲過了戰爭的襲擾,躲過了饑荒的蠶食,人們過著恬靜閒淡的生活,從未曾想過災難會降臨到自己身上。
當洪水襲來時,很多人很不情願地從睡夢中醒來,搓揉著睡眼惺忪的雙眼,站在屋前將信將疑地四處張望,小孩子受到驚擾,則是哭鬨不停,大人甚至開始罵娘,也不曾想趕緊收拾行裝,慢條斯理地忙碌,這就是當時熱鬨、紊亂而又滑稽的場景,直到排山倒海的洪水轟隆隆往下滾時,才慌了神,為此的代價是多少代積攢下的家當全部付諸東流,僥幸的是,除了郭英成父子未能幸免,還有郭飛蹤跡全無外,再無人員傷亡。
天幕徐徐拉開,透過朦朧細雨,望著這片汪洋,所有人都是一片茫然和無措,女人們抱著孩子在那瑟瑟發抖地抽噎。男人們蹲在那唉聲歎氣,最後目光都聚焦到周副鄉長和郭支書身上。年輕人則忙於找尋郭正良商量下步出路。隻有劉寡婦好像自己是局外人一樣,看著那些失去一切,和自己一樣披著濕漉漉衣服的村民,似乎有些幸災樂禍,不時上前去說些體己的話安慰那些悲痛不已的人們,在這個慘淡的秋冬的早晨顯得特彆刺眼。
周副鄉長未曾見過如此不留情的洪水,一點也不留地把這吞沒了,站在山坡上蹙著眉沉默不語。
郭支書則是心緒不寧,布滿血絲的渾濁的雙眼瞪得跟虎皮豆一樣怔怔地望著對麵的山坡,怎奈微露的晨曦在雨幕下顯得那麼昏暗,眼前還是朦朧一片,使得心裡的石頭一直高懸著。郭支書木然轉向人群,囁嚕了一下嘴唇,似乎想說些什麼,但看到幾個年輕人順著山坡往對麵蹣跚著去了,又轉了回來,繼續望著對麵的山坡。
郭正良強打著精神,努力支起隨時有可能耷拉下來的眼皮,布滿血絲的雙目充滿了無助和絕望,心裡在不停地怒喊“不能倒下,不能倒下……”但也隻能寄希望於曙光的到來。
德強嫂鬼哭狼嚎了一晚,再也沒有力氣了,蜷縮在地上,似乎變得麻木不仁,空洞的雙眼與這片汪洋融為一體,分不清是誰映襯了誰。
“良子哥,良子哥……”遠處山坡上傳來的呼喊聲把郭正良從冥想中拽了回來,迅疾站了起來,並朝遠處三個模糊的身影不停地揮手呐喊道“我在這,我在這……”
三個模糊的身影在眼眶中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郭正良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向前走了兩步,抿了抿嘴,說道“祥文、祥旺、正發,你們怎麼過來了,那邊還好吧。”
三個年輕人從小便和郭正良一起玩耍,長大後更是常常簇擁在郭正良左右,特彆是郭祥文、郭祥旺兩雙胞胎兄弟唯郭正良馬首是瞻。郭正發是郭正良本家兄弟,與郭正良年紀相仿,隻比郭正良小三個月,常常對郭正良是表麵不服氣,其實心裡是欽佩不已,勉強擠了擠笑容,說道“人都沒事,就是,就是東西沒搶出幾件,周鄉長和老支書現在也是愁眉不展。唉,不說這些,我們剛才看到國強哥了,他們爬到山頂了,都挺好的,國強嫂和文浩(郭國強的兒子)狀態還不錯,就是國強哥好像悶悶不樂,但叮囑我們找到了你們跟他說一聲。”
“哼!”郭正良剛想發作,但看到蜷縮在地上的德強嫂,心又涼了一大截,不忍再看下去,轉身朝對麵山坡望去,天漸漸放亮了,能隱約看見對麵山坡上來回走動的人。眼眶又濕潤起來,郭正良深深吸了一口氣,穩了穩心神,轉頭朝三個小兄弟鄭重地說道“這該死的洪水來得太凶猛了,我剛遊上岸,不一會兒,就見那洪水像井噴一樣呼呼往上竄,唉,事已如此,以後再說這些吧,正發,你把德強嫂子背到對麵山坡,與大夥呆在一起,相互有個照應,你留下,務必要穩住村裡那些年輕人,這個時候不能再亂了,都聽周鄉長安排。”
郭正良見郭正發頷首示意,便轉向郭祥文、郭祥旺,沉重地歎了一口氣,肅然說道“祥文、祥旺,你們兩個留下,和我一起去找郭大叔、德強哥,還有小飛。”
一切安排妥當之後,大家各自行動起來,郭正發安排好德強嫂子後並沒留下,而是帶著十幾個年輕人過來幫助郭正良一塊尋找,郭國強也過來了。
儘管大家嗓子喊得都嘶啞了,但都是徒勞的,最後見到的是兩具浸泡的像白麵饅頭一樣的屍體,郭飛還是毫無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