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有個沙陀長老喚作朱邪策的,素有智計,卻止住眾人道“我等帥我沙陀精銳男兒儘出,指望劫掠中原。卻不料在此遇上這一夥凶殘蠻子,殺了小大王。此番本就是女真與契丹人欲圖染指中原,召我等助陣。想我沙陀須無甚實力,亦不奢望能一統江山,此次前來,無非是欲借著女真、契丹威勢,來此打劫一番罷了。要與天朝官軍交戰,卻是女真自己的事。先前那朔方孤軍就如此厲害,何況天朝精銳?若是和這夥蠻子鏖戰,損兵折將,豈不是本末倒置?我等不可戀戰,趁著今夜撤軍便是了。”
眾人齊聲稱是,便即安排撤軍事宜。卻不料大軍棄了營寨方走,便聽得兩邊隊伍一齊大亂,火光四起,似有軍馬自兩側加抄而來。朱邪策驚道“今日匆匆撤軍,卻忘布置斥候了!”那夥沙陀兵本就士氣已喪,黑夜之中又不知敵人數目,隻覺兩翼敵軍源源不斷而來,登時大亂。
那朱邪策於侍衛扈從之下正走,忽地前路斜裡又殺出一路軍馬,把他侍衛儘數殺散。為首一員黑甲大將,與馬上輕舒猿臂,將朱邪策活捉過去。原來許晨奇料定胡兵必退,令那逆鱗騎於下遊偷偷渡河,兩邊埋伏,待他撤軍之時突起而擊。烏麟引軍追趕,恰好擒得朱邪策,情知必是胡人中的首領,故令左右將其押回大營。
當時許晨奇見對岸大亂,情知逆鱗騎已然得手,登時大喜,令全軍渡河追擊。那夥沙陀兵都已嚇得屁滾尿流,隻顧逃竄,誰卻敢回身交戰?影麟精騎兵徹夜追殺,斬首不計其數,直殺到天明。
許晨奇見軍馬連日奔襲後又逢大戰,俱已勞困,便令三軍原地休整,整點軍功,隻令風麟騎銜尾追殺胡兵。大軍休息了一陣,卻令炎麟騎換騎繳獲的胡人生力馬匹趕上追殺賊寇,替下了風麟騎休憩。許晨奇後軍緩緩而來,接上風麟騎部。
風麟騎統領趙猛報稱胡騎心膽已潰,隻顧奔逃,無力反擊官軍。以致風麟騎三百餘騎將胡兵數千趕得狼奔兔突,不過兩個時辰便斬首四百餘級。許晨奇聽了大喜,將全軍分作五隊,輪番趕殺胡虜敗兵半個時辰,卻再用兩個時辰養精蓄銳,儲備馬力。
此時卻將那朱邪策押將上來,好生審問。許晨奇聽罷了那朱邪策說話,卻道“依你說來,此便是沙陀全族精銳了。想你沙陀族昔日晚唐時強盛無比,不輸回鶻吐蕃,而後梁、晉二國俱一時鼎盛,甚至欲入主中原。如何現今卻隻剩這些人馬?”朱邪策卻自聽得懂漢話,不等翻譯開口便道“我沙陀族昔日雖然鼎盛,近來不免衰落,淪為一個小部了。”
許晨奇冷笑一聲道“小小部族尚敢在此入侵華夏為寇,本帥今日便要教爾等滅族!”
朱邪策忽覺一股殺氣撲麵而來,渾身寒毛直豎,卻道“番邦小民,被契丹裹挾,實在無意冒犯天朝虎威。然雖為從逆,也著實罪孽深重,萬死不辭。臣願知無不言,助將軍大破女真賊酋,還望將軍饒我族男女一條性命。”
許晨奇冷哼一聲道“你說。”
朱邪策道“這麼說,將軍允了?”
許晨奇冷冷道“本將軍從未答應你甚麼。”
朱邪策道“若是將軍不願保我沙陀族人性命,某卻——”
許晨奇瞟了他一眼,道“你還沒有資格與本將軍談條件。你想說什麼,便說吧。”
朱邪策吸了一口涼氣,緩緩道“罪囚不敢。實不相瞞將軍,此前黃河邊,當有花拉子模與馬秦聯軍營寨,凡六萬有餘。將軍若是唐突攻擊,隻怕要遭。”
許晨奇雙眉一挑,道“依你說時,難不成本將軍便不追了?”
朱邪策道“非也,依罪囚看來,將軍不但要追,還當得加力追擊,馭使沙陀族軍衝擊花拉子模陣勢,方可渾水摸魚,大獲全勝。”
許晨奇怪道“你乃是沙陀族人,又隨花拉子模侵入中原,如何反倒獻上這等計策?”
朱邪策歎道“實不相瞞將軍,罪囚本待請將軍就此罷手。想將軍已然大獲全勝,所獲頗多,就此班師,避其鋒芒也未嘗不可。然而從罪囚自身及我沙陀族想來,卻非要教將軍追殺敗兵不可。”
許晨奇道“此話怎講?”
朱邪策道“罪囚自知罪孽深重,隻求一死。然而將軍不殺罪囚者,無非是為了罪囚在沙陀族中稍有權勢,可為人質砝碼耳。然而若是將軍就此班師,則罪囚敗軍之罪必不可辭,必被族中輕視。既被輕視,便難為人質,以將軍對我族之恨,隻怕生命不保。然若將軍就此大破了花拉子模大軍,則天下必知將軍之神威,乃知非罪囚作戰之失。”
許晨奇冷哼一聲道“以萬千族人性命換取自己一人苟安,你這廝好生歹毒!”
朱邪策道“將軍錯了。沙陀強,則罪囚或能得生,沙陀弱,則罪囚必死。我沙陀族等突厥諸部與花拉子模素來不睦。將軍若不將其擊潰,則其必然以此為由,打擊我沙陀族,竟或將我滅族也未可知。是以我沙陀族、將軍、與罪囚之命早已連為一體,同生俱辱。所謂富貴險中求,如今隻有助將軍大破了花拉子模,罪囚與沙陀才有一線生機。”
許晨奇聽了,哈哈笑道“好!識時務者為俊傑!日後你沙陀族若願棄暗投明,效忠天朝,本將軍一力在天子麵前保奏!”
朱邪策慌忙稱謝,又道“花拉子模首領塔喀什有勇有謀,兵強馬壯,未可輕圖。然馬秦桃花石汗不過一碌碌庸才,素來不習兵備。若要破之,當自馬秦入手。”
許晨奇道“既然如此,我已有計較。”
不是許晨奇今日與朱邪策定計,正是四夷得消戰止戈,九州現一絲生機。畢竟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