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餘生!
期限一到,大學如金角怪的寶葫蘆敞開個口,就把全國各地的學子吸了進來。假期裡還是最寂靜的地方,一下子就人聲鼎沸。有人喜氣洋洋,把節日歡快感跟地方特色零食一起帶到宿舍分享。有人暗含憂傷,似乎年過得不順,遇到什麼變故。
周星星的不痛快,就全然寫在臉上。她當晚主動跟室友們坦白了遭遇。與其說坦白,不如訴苦更貼切。大過年的,她不畏嚴寒,長途跋涉千裡,跟著男友到他山西老家大同過春節。提起路上的周折艱辛,她用人在囧途來概括。男方家在農村,住的是窯洞,睡的是熱炕,炕上有虱子。一出窯洞,天寒地凍,北風呼呼地刮,讓她不由地想唱《白毛女》。
這一家七八口人,過年趕回來湊一起真熱鬨。七大姑八大姨對周星星格外熱情,跟歡迎大熊貓空降似的。村裡人老遠來圍觀,稀罕她這城裡大學生,像金鳳凰落到雞窩裡,寒窯蓬蓽生輝,真給男友家添了不少光彩。北方人淳樸粗獷,大男子主義盛行。男友一到家就跟變了個人似的,要求她這個那個的,甚至難為起她,尤其在親戚外人麵前,他特愛擺譜,一副唯我獨尊的樣兒,真是長本事了。周星星看不慣他這一點,想想以後要這般處境,即使跟了他,那豈不要受一大家子人“欺負”。若是年年回來過節,要經曆這番折騰,那往後的人生多悲催無望呀!
讓她最受不了的,還有他家的旱廁,落下褲子一下蹲,屁股就像行刑,任冷風在胯下千刀萬剮,真是活痛快死個人。如果尿流得不著急,她真擔心下麵會結成冰溜子,直插糞坑裡。種種這些,講給舍友聽著稀奇,感覺像上個世紀的事,稀罕的沒人想象得到,也沒人敢輕信這是發生在二十一世紀初的神州。
周星星叫苦連天,沒呆下幾日,就提前返程回自己家。一上火車,她就痛快地跟兵哥哥提出了分手。回校之前,兩人徹底了結。
眾人鬆了一口氣,仿佛聽完一個年代久遠的故事,不單背景陳舊,結局也太老套的合情合理。周星星自帶誇張的語氣,似乎有意抽離自己,在講述與己無關的彆人的事。這被現實打敗的愛情,活生生地演繹完了。似乎問題都在對方,她不用承擔任何道義上的虧欠,提出分手是再理所應當不過了。此時的周星星更想得到聽眾理解和同情,在宿舍姐妹間獲取溫暖跟撫慰。可是,大家聽彆人故事時帶勁,理性的同情之心,卻早已淡漠,頂多裝模作樣替她的決定拍手叫好,就算是響應支持了。想想她平日為人,沒幾個不對她這悲歡離合的情感複盤過程產生質疑,也沒人真心替她感到痛惜,或許,打心裡更多了幾分蔑視,背地裡添了幾天的笑料。
趙雅涵順勢公布了跟富二代男友分手的決定。從老大圓睜的眼眶,到灰姑娘合不上的嘴唇,一個比一個驚奇。周星星像是意外撿到一塊墊腳石,不厭其煩地連聲索問為什麼,她看似激動的表情中,流露出幸災樂禍的蛛絲馬跡。儘管如此,趙雅涵守口如瓶,絲毫不渲染,也不願多談,大大方方,平平淡淡,還敞開胸懷接受新男友介紹。
青青不明白怎麼了,難不成庚寅流年不利?過個春節,為何一個個歸來都失戀落單?比起她們的轟轟烈烈,自己的悲劇戀情都不好意思擺出來湊熱鬨了。
趙雅涵私下問她年過得如何,青青搖搖頭,不怎麼樣。趙雅涵追問了幾句,得知她與心心念的男友連麵都沒見著,就已宣告結束。她先是詫異,又說是異地戀的通常結局,情理之中。青青反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趙雅涵難以啟齒,自歎說來太狗血,猶豫幾秒,才道出分手原因,竟是男友出軌。原來,她求學在外,不在男友身邊,空虛寂寞的男友偷偷去找小姐。關鍵是一嘗到樂子後,他便上了癮,老去不說,還常找同一個女人,難免日久生情,不能自拔。
趙雅涵最先發現他在洗浴中心的長期消費記錄,揣測有問題,就偵查一番,總算搞明白了怎麼回事。她怒不可遏,又痛心疾首。男友乖乖向她下跪,承認錯誤,保證不再重犯。趙雅涵還沒考慮寬容之際,那邊小姐一個召喚他的來電,徹底激怒了她。男友在她眼裡無比惡心,又低俗、沒文化、沒素養,對本能欲望沒有管控和自製力,或在根子上,就是濫情縱欲者。趙雅涵已沒法接受他,尤其在某種程度上,他讓她的意義變得竟與妓女對等了。她被他辱沒了,被小姐踐踏了,自尊潰敗,對這個一同長大的男人失望透頂。一怒之下,萬劫不複,兩家人出麵,也沒能挽回這段公認的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好姻緣。
青青表情尷尬,說真沒想到。
趙雅涵苦澀地笑笑說“男人嘛,沒幾個靠得住,我這可是血淋淋的教訓。今後戀愛找對象,第一要領,就是忠誠。”
青青有所領悟地點點頭,表示認同。
“好吧,既然彼此都單身了,也沒什麼難為情,退一步海闊天空。這麼好的年紀,這麼美的青春,萬萬不能輕易辜負了。有合適的優秀帥哥趕緊介紹起來,男友的位置不可以空太久。”
言語之間,趙雅涵心路轉折之快,超出青青預期,果然心大的她不比一般人。青青心想,你真不是耐得住寂寞的主兒,這麼快就做好了辭舊迎新的準備,旁人聽故事的思緒都跟不上趟兒。
見趙雅涵目光期待不移,青青當即用心將身邊熟悉的同齡單身異性濾了一遍,坦誠告訴她,沒有合適的男性。趙雅涵一副泄氣,言語提醒她,可彆小心眼。
趙雅涵拿得起放得下,處理起感情來,乾淨爽快,四季分明。周星星則不然,兵哥哥一回來,就對她展開圍追堵截,要死要活不肯放手。她陷入糾結反複,每日陰晴變化,周圍人看在眼裡,但誰都懶得去問。這段糾纏不清的戀情,正像此時冬寒春暖交彙的時光,此消彼長,乍暖還寒。待冷暖反彈複始一段時間,才徹底消停。最終,兵哥哥沒能挽回什麼,他們敗給了另一種現實。
彆人感情的事,其實不必太放心上。當事人傾訴起來,或許肝腸寸斷,但不見得真受不起打擊。即使內心受傷,也會很快自愈,沒見誰會愁眉苦臉一蹶不振下去。人心的低氣壓,沒有在宿舍持續蔓延,大家精神麵貌像日漸暖和的天氣一樣,漸漸回春。世間萬物,經曆寒冬,皆渴望著陽光和溫暖滋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