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賤命一條生個富貴病,一天藥錢能斷了家裡十年飯。”
“行了行了,少說點,孩子還在呢。”
“我說錯了嗎!女娃兒就是敗家玩意,呸,下賤,晦氣。”
“我讓你閉嘴你沒聽見嗎!在外麵能不能少說些有的沒的,你不要臉你自個出去說。”
“……”
他們罵罵咧咧的,唾沫夾雜著酒精,歇斯底裡地發泄情緒。
我低著腦袋,不敢抬頭,也不敢說話,兩個胖乎乎的弟弟抓著擺放在病房裡的康乃馨,咯咯笑著。
那束康乃馨是表兄第一次來的時候送的,後來知道我的病後,便再沒來過了……他的學業應該也很忙吧,許是見不得我這般悠閒模樣。
兩個大人吵鬨著,從病情鬨到柴米油鹽,兩個小孩玩鬨著,將那束康乃馨硬生生撕成兩份。
[花快要死了……不……它早已經死了……]
[他們是那樣的熱鬨,我隻感覺好冷。]
第二天,抗生素也停了,不用吊瓶倒是讓我有些欣喜。我還在這間病房裡,隻是吵鬨沒了,康乃馨也沒了。昨天他們走的時候,還把濕巾、衛生紙什麼的也拿走了,我後來為此苦惱了不短時間。
之後便再沒人來過,除了一位愛與人嘮嗑的護士阿姨……她是個很溫柔的人。
聽說她說,我的父母搬家到縣城裡去了,在那裡弟弟們能上個好點的學校。後來,醫院裡忙起來了,我換了一個簡陋的病房,好像那天後,父母就沒給醫院寄錢了。
雖然我仍住在這方方正正、冰冷向陰的房間裡,也沒有人趕我走。
但我或許……早就被趕出這個世界了吧。
[下個月初就是我生日了呢……應該要開心一些……]
上次生日家裡煮了一鍋魚湯,我現在都忘不了那種鮮美的味道……雖然不是為我煮的,也沒有人會特地給我過生日……而且……
我是不是活到今年的生日了……
[好困……我好累……手好疼……]
……
小許蓧兩歲那年,第一次朦朦朧朧意識到,自己是不是死過一次,然後轉世投胎了。
她時常能感覺到,自己的腦袋在長大,這個稚嫩的身體容納不下她過往的意識。
前世的意識模模糊糊的,就好像午睡後醒來還是犯困地躺回去一般。
[呼……好困……但是……可以安靜地睡覺,好舒服……]
意識太困倦了,做事情便也不會想太多,小許蓧無憂無慮,和研究所裡的寶可夢一起嬉戲打鬨,躺在草地上咯咯笑著。
柚子還輕輕捏著她的小肥臉,取笑她說,女孩子笑起來要甜一些,不能這樣沒心沒肺的。
悠久得了空閒,便抱著許蓧去山底的小湖裡垂釣,很有耐心地陪著女兒說一些無比幼稚的話題,一大一小都會很開心地笑出聲。
那時候的故事如同童話一般,是那麼簡單,也那麼快樂。
再後來長大了一些,小許蓧慢慢回憶起前世都發生了什麼,就好像是看著一部和自己熟悉又陌生的電影一般,如刀子般夾帶厭惡的言語,讓她背脊發涼,手腳冰冷。
三歲生日那天,父母給她買了個蛋糕,幫她切開後,就忙著去做實驗了。
蛋糕很甜,上麵還要切開的櫻桃,醬著淺粉色的奶油,好看極了。平日裡父母是不讓自己吃甜食的,說是徹底杜絕蛀牙。
後來……蛋糕裡多了些鹹味,許蓧又吃了兩口,眸子微黯,隻是擦了擦眼,認真地把蛋糕吃完,然後收拾好餐具,擦桌子,洗漱刷牙,一天天變得愈發孤僻起來。
她呆呆地望著窗外的陽光,偶爾會有一些讓自己無比害怕的想法。
[我現在為什麼……過得這麼好……為什麼呢……]
[我是不是……不可以這樣笑下去了。]
[那個許蓧……好痛苦……她…她……她在哭啊……]
她在哭啊!!!
深入骨髓的痛楚和悲哀,一刀一刀往心裡紮,在沒有一個熟人的城市,安靜又恐懼地靜候死亡。
也許那時的少女會叛逆地想著,為什麼偏偏是我被遺棄了呢,為什麼我還不死呢。
要是星星落下來,把到處砸得劈裡啪啦響,一定很喜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