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透,一個穿著灰色袍子的男人風塵仆仆而至,踏進了酒眠來的大門。
此人在大堂裡隨意找了個位子便坐下,神色有些慌亂。他隻點了杯茶,喝著就不走了,一手捂著心口,一手端著茶盞微微發抖,一雙漆黑的眼珠子骨碌碌亂轉。
夥計們打著瞌睡,都沒睬他。
恰巧傾栩下樓來,見眾夥計都在打瞌睡,唯有一個長相不錯的灰衣男子坐在大堂中央,一雙黑亮的眼睛到處亂瞟,他一抬頭,正好對上傾栩的眼神。
灰衣男子頓時手一抖,茶盞掉落,茶水灑了他一身。
傾栩“”
我有這麼可怕?傾栩心道。
傾栩沒再留意此人,自顧自走到櫃台前,叫醒胖夥計後點了些饅頭糕點。
胖夥計跟小雞啄米似的,腦袋一點一點的,口齒不清道“沒現成的啊,仙姑稍等我們現在就去做,主要是這幾天沒新的客人來,這麼早我們沒準備飯”
說著就扯著其他打瞌睡的夥計們進了廚房。
傾栩便打算上樓。不料那個灰衣男子突然起身,抖著嗓子道“閣閣下可是雲珩子道長?”
傾栩心頭詫異,我又沒穿道袍,他怎麼知道的?隨即轉過身向他道“閣下何出此言?”
灰衣男子僵了僵,目光落在傾栩耳畔的傾星淚上,勉強笑道“同,同道中人,在下自然是認得的。”
同道中人?傾栩看向他的袍子,認真看了一會兒才勉強認出,這,似乎,好像,依稀,是件道袍?
可看這袍子的樣式,不像是哪個大道觀的校服啊。各個大型道觀的校服傾栩都是見識過的,卻偏偏沒有見過這一種。難不成,這是哪間小道觀的新款?
灰衣男子拱手道“在下飛仙觀弟子胡稻,久仰前輩威名,今日得以一見,雲珩子前輩果然名不虛傳。”
傾栩愣了愣,反應過來後亦拱手道“不敢不敢,道友謬讚。在下還有些事要處理,就先走了。”
胡稻見狀急了,忙攔住她。
傾栩道“道友還有什麼事?”
胡稻吞吞吐吐道“小,小輩有一事想請教前輩。”
傾栩道“何事?”
胡稻道“敢問前輩,魂屍術可有解法?”
傾栩目光一凝。
魂屍術,正是害淳七變成僵屍的邪術。
傾栩不動聲色道“為何這樣問?”
胡稻頓了頓,解釋道“小輩昨日趕路時,經過一個路邊的小攤,小攤主自稱解咒大師,說能解天下所有的咒法。小輩見他大言不慚,便上前問他,可否知道魂屍術。解咒大師胡須一捋,竟說他能解得此咒,還能將僵屍變回活人。小輩不信,解咒大師便叫小輩將中了魂屍術的人帶去給他,他定能起死回生。說完他就大笑三聲,化煙而去了。”
傾栩還未啟唇,身後不知何時出現的言疏懶懶地環抱著手臂,臉上帶著點略有嫌棄的笑意,出聲問“解咒大師化煙了?那還怎麼找他?”
胡稻一時語塞,雙手絞在一起糾結半天,才道“這就不知道了。”
言疏向前一步,又道“既是大師,為何要在路邊擺小攤?”
胡稻額前滴下冷汗,艱難道“在下不知道。”
言疏再向前一步,和胡稻靠得很近,居高臨下地逼問道“既然能解所有的咒,為何他不解了你身上的咒?”
傾栩聞言抬眸看向胡稻。胡稻臉色瞬間煞白,欲哭無淚道“我,我,我不知道我身上有灼心咒啊!”
傾栩“”
胡稻還沒意識到自己暴露了什麼,又被言疏逼得不行,破罐子破摔道“雲珩子你一定要帶淳七去找那個大師啊,”猛然發覺自己說出了淳七二字,所幸自暴自棄道,“就在夭山,她那個大師等著你們的,一定要去啊!”說完拔腿就跑。
言疏一伸手就揪住了胡稻的後衣領,提小雞似的提回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便動彈不得了。
言疏笑得不懷好意,道“傾栩,怎麼處理啊?是拿刀一片片宰了,還是用繩子活活勒死啊?”傾栩沒答,言疏便很是開心地繼續道,“啊,還是用毒吧,肝腸寸斷,這樣比較乾淨。”
胡稻僵在原地動不了,一雙黑若墨染的眼珠子裹著熱淚驚恐地亂轉,看起來好不可憐。
傾栩沒忍住笑出了聲,笑完了才道“言疏,你彆嚇唬他了。”
言疏笑嘻嘻地“哦”了一聲,並起食指中指往胡稻身上點了幾下,胡稻一下子癱倒在地上,渾身冷汗,反應過來後摸摸自己心口,大喜道“哎?我的灼心咒”
“解了。”言疏一臉”大恩不言謝”的表情。
胡稻驚喜道“謝謝大師,謝謝大師!”
“要真謝的話,”傾栩道,“那就麻煩告訴一下我們,是誰給你下的灼心咒,逼你來騙我們出去?”
“這我”胡稻磕磕巴巴,怎麼也不敢說出來。
傾栩瞧他的神色,心裡有了底,趁他神慌,突然道“蘇影煥不讓你說吧?”
“對啊對啊,她啊!”胡稻一把捂住自己的嘴,眨了眨眼睛,然後誇張地拍手叫絕道,“這,這你都猜到了?雲珩子果然名不虛傳啊。沒錯,就是那隻狐妖,她要我想個辦法,騙你帶著僵屍淳七去夭山。”
言疏嗤道“謔,所以你就編出了剛剛那堆狗屁不通的東西來唬我們?”
胡稻尷尬地笑了笑,從地上爬起來拍拍屁股,可憐巴巴道“既然我都說了,可以讓我走了吧?”
言疏擺擺手道“走吧走吧。”
胡稻便恭恭敬敬地拱手鞠了個躬,訕笑著轉身離開。
就在他要踏出酒眠來的大門時,傾栩忽然道“你來,就沒想過能騙到我吧。”
胡稻腳步一頓,回過身,那雙剔透的墨色眼睛定定望過來,唇畔忽起一抹邪笑。
“雲珩子。果然名不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