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極潛伏!
依舊是密室,言談舉止極為講究的佐佐木石根依舊滿臉笑容,像世家出身的貴族、像修養高深的學者、像思想深邃的哲人,平靜的臉上永遠帶著夕陽般的慈祥,但溫文爾雅的背後隱藏著什麼,無人知曉,唯一可以確認的是,如果需要,他殺人不眨眼。
向來高調、動不動就張牙舞爪、有膽子把地球當雞蛋看的鬆井義雄,胡子拉碴,右臂打著厚厚的石膏,臉上顯然有好幾處凍傷,目光中缺少平時的凶惡,看樣子情緒相當低落。海拉爾發生了什麼?飛揚跋扈的鬆井義雄雖然腦子不夠發達,但執行能力不容置疑,況且日軍上下曆來畏懼他雄厚的個人背景,無論到哪都對他照顧有加,怎麼會突然負傷?
負傷加上罕見的情緒低落,意味著此次任務失敗。按照慣例,這頭野獸一旦受挫往往會變本加厲瘋狂,暴跳如雷地指責兄弟單位配合不佳,甚至為了推卸責任而混不講理。如今卻一反常態,目光安靜得讓人莫名其妙,背後肯定有貓膩。
鬆井義雄和西村佳彥比沈春麗來得早,兩人一直咬耳根子交流。
身為妾身未明的來賓,西村佳彥卻一臉主人翁似的從容,他有資格出席如此重要的情報總結會,沈春麗已經不再奇怪,儘管不知道此人的來頭和目的,但基本確定因為此人的到來,研究所已經偏離固有的節奏和使命,正進行某些重大活動,而且保密程度極高。
研究所就像一列設計精良的火車,何時停、何時高速、何時低速、前進方向,完全由佐佐木石根操控,即使關東軍上層也不容置喙。西村佳彥能說服老狐狸,臨時調整研究所日常工作,足見其背景驚人。
見沈春麗穩穩落座,西村佳彥臉上現出討人喜歡的平和的微笑,居然向她微微點頭致意,經過幾天的觀察,沈春麗相信,周到的禮貌和平和的心態顯示,此人經過嚴格訓練,遠比鬆井義雄危險。既然如此,為什麼他會當街殺人哪?決不可用日本鬼子殘暴或者一時興起來解釋,裡麵肯定有秘密!
人員到齊。
佐佐木石根挺直上半截,目光依次掠過手下們的臉,好像是一種考驗。目光溫和平靜,像落日餘暉。但所有被盯視過的人都深有體會,站在佐佐木石根的目光中絕非好事,會有種被炙烤、被撕咬、被針紮的感覺,他的目光具有妖精的魔力,能一直看透被注視者的心靈,令人壓抑、焦慮、恐懼、乃至發狂。毫不誇張,他的眼睛堪比毒蛇的信子,能攝走人的魂魄,許多被逮捕的人往往經受不住他的凝視,不等用刑就完全崩潰。
一切如常,老狐狸收回目光,習慣性地娓娓道來
“關東軍上層對彆列佐夫斯基相當重視,一點不奇怪,我們想了解對麵的敵人,日俄之間早晚會進行決戰,因此,彆列佐夫斯基太重要啦。請鬆井君開始吧。”
泛泛而言完全不著邊際,鄰居間尚且不能避免彼此窺探的陰暗心理,何況對壘的兩支軍隊!即使日俄之間未來能保持和平,也不代表日本人會失去對俄國的好奇心,如彆列佐夫斯基這樣掌握大量軍事機密的人,任何時候都是日軍關注的對象,能抓到手當然求之不得。
淡而無味的開場白使沈春麗略微吃驚,也更加警惕,潛伏在敵人心臟裡的她,必須留意哪怕是最輕微的蛛絲馬跡。此時此刻老狐狸完全不在狀態,他應該像發現獵物的餓狼,表現出誌在必得的躊躇,表現出不惜一切代價的霸氣,表現出能夠自如駕馭的自信。鬆井義雄的每一次失敗,都是老狐狸炫耀的好機會,今兒為什麼毫不在意?開場白完全不符合邏輯,神態也異於往常。
看起來,研究所現在的氣氛、狀態相當詭異。
“本來一切很順利,”鬆井義雄的臉色有些黯然,輕輕撫摸著右臂上的石膏,完全沒用開場白鋪墊,“我趕到海拉爾,會合當地憲兵隊特工提前進入原始森林守候,按照坐標毫不費力在德國人指定地帶接到了彆列佐夫斯基,接頭暗號確定無疑!但沒辦法當場核實身份,來人對大日本帝國相當不友好,語氣中充滿蔑視,堅持隻有見到德國外交官才肯吐露秘密。態度非常強硬,由於不能用刑,實在沒辦法我隻好啟動第二套方案,把他帶到滿洲裡。”
彆列佐夫斯基在海拉爾!這個掌握著俄軍大量軍事機密的高級軍官,對於眼下的日軍來說,可謂價值連城,誰先拿到手誰發財,至少也會大大升級自己的身價,熱衷於功名的佐佐木石根與鬆井義雄一樣,絕不會放棄爭奪。既然如此,老狐狸得知彆列佐夫斯基在海拉爾,怎麼會派鬆井義雄前去?或許鬆井義雄動用了自己的後台,迫使老狐狸主動放棄嘴邊的肥肉?沈春麗馬上否決了這一推斷,以她對老狐狸的了解,一旦發現利益所在,即使冒天大風險也在所不惜。大戰在即,掌握了彆列佐夫斯基,就等於掌握關東軍對俄的話語權,麵對如此巨大的誘惑,老狐狸怎麼會當縮頭烏龜?
合理推斷天天雄赳赳氣昂昂的鬆井義雄,被耍了!
可老狐狸為什麼耍他哪?目前還不得而知。
鬆井義雄喝口咖啡,咬著牙恨恨地道“海拉爾方麵的二十名憲兵負責護送,路上遭遇土匪伏擊,損失慘重,彆列佐夫斯基被當場擊斃。太奇怪啦!當時我與幾個憲兵逼不得已退到一個山包上,看見數十名身著雜色衣服的人狂叫著衝來,火力驚人,得手以後到處翻撿搶劫。我人手太少又沒有支援,隻好乾瞪眼看著!”
沈春麗默默聽著,一言不發暗暗端詳眾人,大腦卻沒有閒著。多年來她已經摸透了佐佐木石根的脾氣,絕不輕易表態。何況在座的人中她顯然是最後一個知情者,不清晰事態脈絡自然也無法判斷,妄議是非不僅會令佐佐木石根輕視,也會帶來危險。
一次絕密行動遭受如此重大挫折,有些令人難以置信。論智力鬆井義雄或許不傑出,但論行動能力他絕非等閒之輩,身手和戰術指揮能力絕非一般軍官可比,況且向來以勇士自居。
西村佳彥一反常態,苦惱地皺皺眉頭,不顧身份率先發問
“鬆井君,現在不是氣餒的時候。我想請教一,將軍閣下,知道鬆井君秘密任務的人,哦,不,知道他具體行蹤的人有幾個?現在能否核實確定?二,鬆井君,請原諒我說話直截了當。你是否不檢點,在新京或者在路上、在海拉爾,泄露了身份?三,請鬆井君仔細回憶一下,土匪到底是怎樣一群人?務必具體到細枝末節,比如打扮、語言、武器裝備、子彈口徑、戰術特點、行軍路線!四,請將軍閣下與關東軍參謀本部研判一下,蘇軍是否有異常行動?彆列佐夫斯基之死,蘇軍的嫌疑最大。五,將軍閣下,短短幾天工夫,樸部長被刺!彆列佐夫斯基被劫殺!我們內部有問題!”
此人的思維遠超普通人,縝密而迅速,推理起來環環入扣,轉眼之間拋出五個疑問,個個切中要害,沈春麗也自歎不如。不過他可能不大熟悉佐佐木石根與鬆井義雄,忽略了人心人性。隻看到了事件本身而沒有注意到抽象的勾心鬥角,因此出發點錯啦。所提問了問題與眼下的焦點風馬牛不相及。
極其看重名譽的鬆井義雄見西村居然懷疑自己對天皇的忠誠,頓時怒火中燒,惡狠狠地瞪著狼一樣的眼睛,正準備發作。佐佐木石根不動聲色地微笑著,緩緩地向西村佳彥解釋
“行動的細節除了鬆井君本人,隻有我和關東軍戰略情報部的石原將軍清楚,不可能泄密。對於鬆井君的個人操守,關東軍上下曆來稱讚有加。此次行動失敗,唯一的可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