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極潛伏!
“證據?張先生有什麼具體證據?東京傳來消息,季米特洛夫不過是國際反戰同盟的,名聲雖響,但不過是個民間組織的負責人,在共產國際內部是個小角色,接觸不到核心機密。”
本來沈春麗想接著追問張誌平,被打斷後她突然有異樣的感覺,向來喜歡在刑訊室裡張牙舞爪咆哮的鬆井義雄,今兒有些反常地安靜,吃飽喝足後時不時看看手表,好像有所期待。
沒有往日餓狼般的凶狠,提問雖然心不在焉,卻相當理智和專業。難道得到東京嘉獎後自信心爆棚,又在謀劃行動?
自從東亞飯店刺殺案爆發以後,才幾天功夫鬆井義雄就露出本色,像饑餓已久的鱷魚發現了獵物,恨不得一口吞下研究所。沈春麗特彆擔心他下一步就驅離佐佐木石根。
果真如此,不但營救司馬俊和上海地下黨無望,也會給她的潛伏帶來非常大的威脅,至少會嚴重影響她接觸機密。
可惜她隻能把希望寄托在已經殘廢的佐佐木石根身上,但願老狐狸能重振雄風,拿出渾身解數阻止鬆井義雄上位。
佐佐木石根一愣,含笑盯著鬆井義雄表示讚許。
張誌平聽見鬆井義雄發問,想起刑訊室裡那張猙獰的笑聲,臉上不由得冒出冷汗,無意中失手掉了筷子還弄汙了衣服。正心虛膽顫之時,吉永貞子無聲地站起來鞠躬,輕輕地請求佐佐木石根
“將軍!請允許我帶張先生去洗漱!”
得到默許後吉永貞子乖巧地幫張誌平拉開椅子,然後亦步亦趨緊跟著離開。沈春麗明白,這個女人就是佐佐木石根送給張誌平的意外禮物。她將按照佐佐木石根的指示,像廣東人煲湯一般,小火慢慢煨,張誌平的靈魂很快就會被融化。
張誌平在吉永貞子的服侍下匆匆洗把臉,直到此時他才注意到身邊這個像貓一般乖巧的女人,始終謙卑,笑不露齒走路無聲,脖頸上的皮膚比羊脂玉還要光潤。
張誌平渾身激靈靈打個冷戰,可是並沒有說什麼。回來後他特彆留意看了沈春麗一眼,想起剛才的話題心裡不免有些輕視,一個可以在上海、香港隨時合法辦報的人,手裡肯定擁有資金和巨大的人力資源,也就意味著地位不凡,還用問嗎?
依靠女性的直覺和多年諜報訓練的警覺,沈春麗感覺自己已經找到張誌平軟肋!她豈肯放過這樣的機會?因此笑了笑含蓄地道
“鬆井先生的疑問很有道理,張先生,尊夫人劉平平是南洋人,起初單獨在香港從事文員工作,後來才因為你接受報務訓練,並被派駐上海。
請問,劉平平女士在香港時給誰做文員?我是否可以大膽地猜想,劉平平女士的服務對象就是司馬竣!而且司馬駿在你的圈子中極守尊重,有相當的號召力。”
佐佐木石根依舊滿臉相容,他等待張誌平回答沈春麗的問題!
鳩山壽行一貫不動聲色的臉上浮現罕見的訝疑,而一直象女仆一般守在張誌平身邊的吉永貞子居然匆匆瞟了沈春麗一眼。
魂不守舍的鬆井義雄對眼前的問答完全不感興趣,不時地望向門口,他好像在等待什麼,頻繁扭頭甚至引起佐佐木石根警覺。
表麵上輕鬆樂和的宴會,其實凶險無比,無人不明白這一點。沈春麗不分場合,突發神經請教如此莫名其妙的小兒科問題!太不正常!不管明白還是不明白,在座的個個都是情報老手,心理戰行家,馬上明白沈春麗的暗示,也許張誌平與司馬竣爭風吃醋,借刀殺人!
已經變成宴會主角的沈春麗另有打算,儘管拋出的問題簡單,但張誌平作為一名新近投靠的人,還遠遠沒有取得足夠的信任,這樣的假設即使不成立,也會給佐佐木石根造成先入為主的印象!會降低他對張誌平重要性的評估,也就等於降低司馬俊的重要性。
大家馬上發現沈春麗的問題絕非幼稚!張誌平的表現明明白白顯示被擊中要害,他目光遊移不定吞吞吐吐地道
“沈小姐令人敬佩,劉平平一直擔任司馬竣的助理。後來……後來被秘密安排去上海學習無線電技術,並潛伏下來,在組織內部她是個無足輕重的人,加上年輕,目前沒有領導,也完全沒有開展工作。”
掌握秘密電台是何等重要的工作!張誌平如果輕描淡寫形容妻子在黨內的身份,顯然刻意保護劉平平!沈春麗豈是白給的,根本不給他思考的機會,也不給他喘息時間,麵容和善但語氣淩厲地發問
“劉女士何時去上海學習無線電技術?那時你與她的關係如何?首先我們願意相信司馬竣派她去上海接受無線電訓練,但你從哪裡得知這一結論?是劉平平親自對你說的?還是你有證據?或者是你的主觀判斷?”
致命的問題、緊張的氣氛、陌生的環境、不可預知的未來,一切如外麵冷厲的寒風,橫掃張誌平剛開始時的鎮定,而且掃得乾乾淨淨。他結結巴巴地道
“平平去年夏天受司馬駿派譴去上海工作,後來我才從她口中得知,真正的目的是黨組織安排她秘密學習無線電技術,我們當時已經準備結婚。沒有司馬竣同意她不可能成行!”
從始至終繞圈說話,拒絕直接回答問題,顯然是心虛的結果。沈春麗淡淡一笑不再糾纏,根據自己對黨的紀律、流程的理解,乾脆直接給出答案
“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您的意思?司馬竣代表報社對外宣布,派遣劉平平女士去上海工作,事後您得知劉平平女士在此期間秘密學習無線電技術。至於劉平平到底接受誰的命令您並不能確定,對吧!”
既然司馬俊沒有公開身份,黨性原則極強的他絕對不會當著張誌平的麵,泄露自己與劉平平的組織關係。同樣,得到司馬俊如此重視的劉平平,在沒有獲得組織認可之前,也絕對不會無端暴露司馬俊的身份,哪怕是麵對自己的丈夫。沈春麗給出答案後,死死盯著張誌平,直到張誌平尷尬地點點頭她才淡淡一笑!
“據我們所知,貴黨負責宣傳的部門單獨運作,主要依靠大量的左翼人士,發表觀點時也不會提出赤裸裸的主張,而是采取潛移默化的方式發揮影響,司馬竣也許隻是個觀點左傾的記者。
你們宣傳部門從來不參與情報方麵的工作,請恕我直言,派您來滿洲並不合適,而且您為什麼會接受這樣不倫不類的任務?”
沈春麗動用自己的全部智慧,先假設司馬竣是左翼人士但不必坐實,如此一來既可以給佐佐木石根留下張誌平可能撒謊這樣一個浮光掠影的印象,又可以解釋司馬俊為什麼會與季米特洛夫攪合一起。
結論不言而喻,反戰無罪!
當然也就不值得為反戰人士大動乾戈。
一切都是為以後的營救做必要的鋪墊!但張誌平卻矜持地一笑,看了一眼佐佐木石根,審慎回答道
“將軍閣下,請原諒我實話實說。自日本發動滿洲戰爭,又吞噬華北,侵略上海,我們黨調整了鬥爭路線,一言以蔽之曰,準備團結一切力量同仇敵愾。
因形勢發展太快,我黨過去主要進行武裝割據鬥爭,敵占區奇缺熟悉情況的資深人才,去發動群眾,構建廣泛的對日鬥爭基礎。因此才匆忙派我去上海,開展係統的輿論、情報戰!”
應該是實情,佐佐木石根緩緩地點點頭!得到鼓勵的張誌平見事已至此,索性攤開來講
“按組織原來的安排,我正月初十五完成這裡的工作,然後途徑大連、煙台,直達上海。到那裡接受新的任命,估計是代替某人領導上海的地下黨組織,因為在香港會議上討論過多次,黨希望加強上海的工作,反複強調在香港遙控不成功。而據我所知,司馬竣有部秘密電台,一直與上海方麵有密切來往。”
沈春麗不希望他反複把司馬竣和地下黨聯係起來,因此插話問
“張先生必須在什麼時間到達上海?另外我好奇地請教一下,您去上海以後,會負責哪方麵的工作?情報?”
“抱歉,目前我本人也不清楚。”張誌平老老實實回答,“需要我到上海以後,接受新的指示,那時才能知曉具體職務和任務。”
畫了個大圈以後,沈春麗突然單刀直入,再次提出
“請原諒,張先生,您能否準確地描述一下您和劉平平女士之間的關係!你愛她!我可以確定,因為你一直試圖保護她。她愛你嗎?她是否因為革命需要才和您走到一起?或者你們僅僅是偽裝?過去破獲的貴黨組織中有這樣的例子。”
正談高大上的使命,突然被私生活問題打斷,張誌平訕訕地閉嘴,略帶氣餒地望著佐佐木石根,目光中流露出求援的意思。顯然他不想麵對沈春麗的問題,反過來也證明問題挺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