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極潛伏!
對方各自操槍擠成一堆步步緊逼,汙言穢語呼呼往外冒,目的無非激怒沈春麗。沈春麗竭力躲在被控製住的治安軍身後,防備對方打冷槍的同時,不斷地琢磨怎樣才能擺脫困境。
剛才的槍聲為什麼沒有驚動日軍的巡邏隊?
按理不應該呀!
一張張豁牙浪齒的臉陰測測慘笑著在麵前晃悠,眼看已經退無可退,沈春麗暗歎自己走黴運,意外落入土匪之手,唯一的辦法就是放手一搏,扔了人質自己亡命飛奔,能跑掉當然好,被打死也沒辦法。隻好認命,死得不明不白死得窩窩囊囊死得閉不上眼睛!
陡然間後麵一聲槍響!
不要說那個為首的老大,連全身繃緊準備飛跑的沈春麗都被嚇一跳,對麵的人群中有幾個嘩啦一下子齊齊持槍轉身,從他們的縫隙中沈春麗發現,開槍的人居然是小泉次郎!
正哈腰撿地上的沈春麗證件,身後七八個便衣,都拿著盒子炮,機頭打開,虎視眈眈盯著治安軍。
日寇之中有兩大主流。鬆井義雄之類被稱為野獸派,標誌性人物就是在旅順口與俄軍血戰的日軍軍神——乃木希典。
此派毫無人性也不屑於人性,輕視鄙視蔑視一切生命,包括敵人的和自己的,包括親人的朋友的和毫無關係的,他們習慣張牙舞爪橫行無忌,熱衷炫耀暴力、歹毒和赤裸裸的獸性,刀挑活人、兒童、孕婦,當看到被征服者瑟瑟縮縮時,往往會滿足地大笑。一旦失敗,殺自己時也毫不含糊。
佐佐木石根信奉的俗稱魔鬼派,標誌性人物是岡村寧次,魔鬼不到最後不會露出真容,而是以虛偽的假麵示人。岡村寧次日常生活中的溫文爾雅人所共知,他的目光親切、和善,論修養堪比廟裡的和尚。但中國人都不會忘記,三光政策就是這個魔鬼創立的。佐佐木石根同樣如此,平時笑眯眯的。關鍵時刻,他的嗜血、殘暴、滅絕人性,遠超鬆井義雄。
但沈春麗根據觀察,小泉次郎屬於另類,即使在此時他還是笑嘻嘻的,從地上撿起證件,仔細吹吹上麵的塵土,穿過治安軍紛紛舉起的長槍短槍,旁若無人地徑直走來,到沈春麗麵前身子一挺兩腳跟一磕,畢恭畢敬雙手遞過證件
“沈小姐,請收好。”
或許是因為鳩山壽行的麵子,或許是故意在治安軍麵前哄抬沈春麗麵子,反正他做的挺到位。
沈春麗放開手中的人質,接過證件後說聲感謝。小泉次郎連稱不敢,拎著打開機頭的手槍上前一步,以自己的身體掩護沈春麗,回頭仍舊笑眯眯的,張嘴冒出一串標準的東北嗑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高橋先生不在你們膽子就這麼肥?眉毛下麵倆窟窿是喘氣的?走吧,跟我去滿鐵大旅社,看看高橋先生怎麼說?一幫不長記性的混蛋玩意。”
領頭的大個子回頭看看,小泉次郎帶來的人全部平端盒子炮,臉上冷冰冰的他有些慌張,揶揄片刻才一揮手,罵自己的弟兄道
“你們這幫混蛋,酒喝人肚子裡不是喝驢肚子裡,瞎他媽的折騰什麼?還不趕緊滾?”
黑燈瞎火的,僥幸逃過一劫就算萬幸,何苦還與一幫喝醉的混混爭短論長?渾身長嘴也說不出理來,況且驚動鄭元龍也不好,畢竟還有阪田太郎一事沒有處理。
承認也罷,不承認也罷,即使佐佐木石根也得同意,此事後果嚴重與否全在鄭元龍的一念之間。若他不講情麵公事公辦,還真的不好擺脫;若他含含糊糊,一切就另當彆論。
正遭受此事惡果、被冷落在旅順的沈春麗,巴不得有機會討好鄭元龍,哪肯在此刻得罪這個地頭蛇?況且自己毫毛未傷,見好就收才是正理。因此趕緊攔住不依不饒的小泉次郎,笑著道
“小泉君,算啦,多看他們一會兒我都覺得惡心。”
小泉次郎一愣,馬上呲牙耍笑鄭元龍的大個兒保鏢
“你們還不走?等我雇車護送不成?”
治安軍頗不甘心散去,沈春麗才想起來自己剛才瞎緊張,區區治安軍算什麼?佐佐木石根怎麼會放心留她一人在此?過去的這些天,小泉次郎肯定一直在暗中監視。剛才之所以到最後才露麵,隻是不想暴露而已。
一直有人尾隨,證明自己還沒有失去利用價值,證明佐佐木石根沒有放棄自己,沈春麗為之一喜。幸虧自己本能地小心,近日宅在房間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否則還不知惹出什麼亂子。聯想到這些,她又為之一驚。
由小泉次郎帶領手下護送,到旅社後直接進房間,僅僅在告彆時沈春麗才道聲謝謝。關上門後她恨不得打自己一頓,耐不住寂寞輕率地逛街,險些釀成大錯,多麼不值?
沒時間後悔,她迅速回複過去的本色,反鎖房門開始練功,一招一式有板有眼絕不含糊,漸漸地腦海中一片清明。感覺渾身緊繃繃的,再次充滿了鬥誌。
時間還早,她洗漱過後端坐床上開始擦槍。
第二天早晨剛用過飯,還沒來得及叫人收拾房間就有人敲門,沈春麗誤以為是服務生,拉開門一看大為驚訝。門口站著小泉次郎,後麵居然是鄭元龍,右手還挽著一個身穿和服的女人。
“春節好,沈小姐,”如果不是講日語,很多人都會忘記小泉次郎是心機縝密的特工,忘記他是個嚴謹規矩的日本人,反而會誤會後,“高橋先生得知您一直住在旅社,特意前來拜訪。”
趁小泉次郎一閃身,挎著美人的鄭元龍完整出現在沈春麗麵前。那身豪華的黑狐狸皮大衣不見了,頭戴砂鍋呢子帽、長袍馬褂、足蹬黑布鞋,完全是一副滿清遺老遺少打扮。
身旁的美人估計就是他的夫人,鼎鼎大名的高橋洋子,看上去頂多三十歲,比丈夫年輕許多。那身和服做工精細考究質地也相當不凡。隻不過穿和服上的日本女人一般都跟在男人身後一點,表現得像小鳥依人。而高橋洋子卻挽著丈夫,有點不倫不類。
鄭元龍照舊不苟言笑,略微點頭致意後道
“來旅順慰問員工,知道沈小姐獨自在此待命,早該登門拜訪,可惜抽不出時間。得知我的隨從對沈小姐大不敬,我夫人極為惶恐,堅持今日親自登門道歉。當然,她特彆孩子氣,對沈小姐的身份極為好奇,特彆渴望能與您一敘。”
美人笑吟吟一拜。
這家夥永遠不懂得謙虛為何物,按照他那身棺材瓤子打扮,應該稱呼老婆為賤內、拙荊、山妻、內人,稍微現代點也隻能稱為妻子,哪有大言不慚自稱夫人的?真是奇哉怪也。
感覺好笑的沈春麗慌忙對高橋洋子回禮,笑著道
“實在不敢當,昨晚不過是一幫醉鬼鬨事,與鄭先生無關。前兩天稀裡糊塗冒犯鄭先生虎威,正躲在此處深刻反省,祈禱鄭先生大人不記小人過,高抬貴手放過小女子一馬。果真如此,感恩不儘。”
表麵上是一句浮皮潦草的玩笑,其實半真半假。奉承對方的同時也把自己放得很低。不管如何大高帽子先扣上,向來雄赳赳氣昂昂的鄭元龍,如果一定要追究阪田太郎的死因,就該自恃身份挑戰佐佐木石根、鬆井義雄、鳩山壽行,不能老太太吃柿子——專挑軟的捏,跟一個小姑娘過不去算哪門子英雄?
鄭元龍死板板的臉上沒有絲毫被打動的表現。相反一身淑女打扮的高橋洋子卻掩嘴咯咯大笑,媚眼飛動看看丈夫,完全沒有島國女人賢淑氣象。
開玩笑掩飾的同時,沈春麗一邊往房間裡麵請一邊急速思索作為研究所的要員,目前被冷落在此,理應閉門安靜呆著。擅自會見佐佐木石根一直關注、鬆井義雄恨之入骨、滿鐵極為看重的鄭元龍,會不會惹麻煩?
現在對方已經上門,總不能冷冰冰地拒人千裡之外,況且鄭元龍身上有太多秘密,沈春麗當然渴望了解,放棄眼下的機會實在舍不得。她思忖片刻立刻決定,冒險試試,留住小泉次郎做證人!此人能得到鳩山壽行的信賴,在佐佐木石根麵前肯定也會有點分量。
“小泉先生,請幫我暫時陪陪客人。房間裡連茶水都沒有,我去喊服務生。”
高橋洋子一聽就明白沈春麗的打算,一把拉住她,動作太大導致她一個趔趄,鄭元龍及時伸手扶住。沈春麗這才意識到,高橋洋子一舉一動有些古怪,有點不協調。忠心耿耿守在身邊的鄭元龍好像隨時準備攙扶。
“龍哥,勞駕您的人上來吧,彆叫沈小姐張羅啦。”
話甜膩膩的,明明是日本女人,居然給丈夫弄了一個中國江湖稱呼,聽起來叫人掉一地雞皮疙瘩。雖然如此卻管用,鄭元龍聽見嬌妻吩咐立刻衝走廊裡喊一聲“來人”。